“你带个路,我去接小姐。”
不管“伴侣”
这个称呼如何可笑,不管刀昭罕与吴崇礼的夫夫关系如何,在侍从眼里,吴少爷就是头人太太,头人不在就得听太太的,于是欣然领命。
班宇寨有两个奘房,一个是本寨奘房,本寨的各种礼佛活动在里面举行;一个是本(田亢)的中心佛寺——班宇寺,总领九个寨子的宗教事务。
班宇寺旁的茅庵里,有三位修行的来浩。来浩通常穿圆领斜襟长衫,下系围裙;年轻的来浩多选用粉红色长衫,橘红色围裙;年长者多选用褐色衣料,不燃香痕。据说释迦牟尼与其姨母立约,妇女出家为沙弥尼的期限是2000年,现已逾2000年,摆夷的小乘佛教里就不再使用沙弥尼这一称谓,而改用摆夷话“来浩”
,意为穿粉红色袈裟的佛门女弟子。
(《贝叶上的傣族文明》,吴之清,p140)
吴家商帮祖籍金沧,信奉本主神和观音菩萨,而摆夷人的小乘佛教只信奉释迦牟尼佛,吴家子弟从小受着民家人的风俗影响,又必须研习摆夷人的风俗习惯,久而久之反没了虔诚信仰。
吴崇礼在缅甸受的洋文化,没信奉上帝已是保持本份,对佛啊神啊也不信服,所以过班宇寺而不入,直奔旁边的茅庵。
侍从只得对着寺门遥拜两下,默默帮吴少爷道个歉。
茅庵门口站着个小姑娘,看见吴崇礼过来,眼里的失望溢于言表。
小姑娘长得着实喜人,远山般丰润的黑发、秀气的鹅蛋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吴崇礼看一眼就喜欢上了,蹲下来温和地问:“你是玉蒽吗?”
玉蒽歪了歪头,逃进庵内。
吴崇礼想跟进去,被侍从拦住,只得站门外喊:“玉蒽,玉蒽你不想回家吗?”
五岁的小姑娘已晓事,感觉得到阿爸并不太欢喜自己,也不知他何时会来,每天总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站在门边,生怕阿爸不耐烦等。
一位年轻来浩把玉蒽牵出来,低头向吴崇礼行个礼后退回去。
吴崇礼不懂佛家规矩,也不敢乱搭讪,拉过玉蒽紧紧抓住,生怕她又跑进庵去。
“玉蒽今年几岁了?”
“玉蒽会不会说汉话啊?”
“玉蒽长这么漂亮,唱歌一定好听,给叔叔唱首歌好吗?”
玉蒽紧张得小手冒汗,又不敢甩开握着自己的大手,只被动地挪步。
到得寨门外的大青树下,饶是吴公子舌灿如花也说得没词了。看看萎缩胆怯的小姑娘,怜悯之心大起。
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她可当了我两年的女儿呢!
吴公子搞怪地把玉蒽举起来放到大青树上,玉蒽满脸惊恐不管不顾往下跳,到把搞怪的人吓着了,连忙伸手接住。
侍从冲过来扑通跪下,噼里啪啦一通说,请求吴少爷不要冒犯大青树,尤其不能让女人坐到树上。
吴崇礼晓得摆夷人有五宝:佛祖、经书、佛爷、佛塔和大青树,也清楚在摆夷地区,大青树是不能砍伐的,如今才晓得树之尊贵,女人连碰都碰不得。
又想起那日马车上,岩吞读的那些女人、妻子戒律,更觉气闷,恨不得马上抱着玉蒽爬上树去,转眼看侍从诚惶诚恐,才强忍冲动,只抱着玉蒽在树下玩耍。
吴家家族庞大子嗣颇多,吴崇礼很有些与孩子相处的本事,没多一会儿,玉蒽的紧张就消弭了,也会笑会闹会呼应。吴崇礼越发得意,故意把摆夷话说得颠三倒四,逗得玉蒽咯咯咯合不拢嘴。
渐渐到了午时,去河边沐浴准备明日过冷细的寨民陆续回来了,见头人伴侣和头人女儿亲密地坐在大青树下玩耍,都不掩惊讶。吴崇礼且不管,笑闹得更大声。
玩得饿了,吴崇礼拉玉蒽起来:“走,吃饭去。”
“我也回家吃吗?”
“玉蒽当然回家吃咯。”
吴崇礼吧嗒亲她一口,转头问侍从,“今天吃什么?”
“菠萝爆肉片、香茅草烤鱼、香茅草焖鳝鱼、帕哈煮螺蛳……”
吴崇礼皱眉:“头人要回来吃饭?”
“只去邻寨,要回来。”
这边话音才落,就听玉蒽叫道:“回来了回来了,阿爸回来了。”
稚嫩的童声是欢呼雀跃的,小小身体却一个劲往人身后缩。
吴崇礼一把将她提出来,抱在怀里亲一口:“玉蒽最喜欢吃什么?”
小姑娘的心思却早飞走,两眼只盯那远得看不出是否在靠近的人群。
那群人确实往班宇寨来,头人的大象一步一顿慢条斯理,旁边的五位武士也走得懒散。
因为摆夷人的新年在三个月前就过了,今天不算除夕也没有年三十的习俗,只明天过冷细,今天做些节前准备,头人照例四处巡视一遍。
岩善给依旺使个眼色,轻声问:“快到寨门了,喊醒头人吗?”
“到大青树下再喊。”
象背上的头人其实没睡着,听两位武士嘀嘀咕咕也不搭腔,犹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第一次成亲,女人七分可爱八分娇气十分黏人,都说女人生个孩子后才能担起家,可她怀孕时的十二分脾气……罢,人已走了,不该再想这些。
所有人都不敢明说,暗里批他薄情寡义对不住太太。三年里他低头做人,自认为也很认真反思了些夫妻相处之道,会做个更好的丈夫更好的家长——土司却赐个男媳妇。
第二次成亲,娶个男人,十分放荡八分不驯七分无礼,可这是僧政长老指定的姻缘。好猎人能诈黑熊欺野猪,但绝不可以和佛爷耍心眼。即成亲,不管男人女人,就是他堂堂正正的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