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璐不语。她确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天,父亲的病qíng占据了她的心,而她也刻意不去想与尚修文的关系,因为一想到他,不免就会马上触及刚刚失去的那个孩子,眼下她还没有揭伤口的勇气。
他们已经走到了停车场。她正伸手到包里摸车钥匙,尚修文突然从她身后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她猝不及防,小小的低呼了一声,感觉到他的嘴唇压到了她的头上,一时之间,她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地站着。
身体的拒绝比语言来得更加直接。尚修文当然察觉到了她的抵触,却仍然紧紧抱住她。这时他的手机响起,甘璐如释重负,感激这个电话解了她的围,否则她真不知道这个拥抱怎么了局。
尚修文只好放开她,拿出手机接听,&1dquo;嗯”了几声后,简单地说:&1dquo;好,三哥,我这就过来。”他放下手机,对甘璐说,&1dquo;吴畏同意跟我见面,我现在必须马上过去。”
&1dquo;要不要我送你过去,或者你自己开车去,我打车回去好了。”
&1dquo;不用了,我开了车过来。”尚修文指指不远处停的一辆黑色雷克萨斯,&1dquo;璐璐,你先回家吧。我跟他谈完马上赶回来。我们必须好好谈谈,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甘璐坐进车内,看着尚修文大步走过去,上了那辆雷克萨斯,很快动开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动车子。出医院后,她却根本不想回家——她完全不期待尚修文预告的回去以后&1dquo;好好谈谈”。自从市那个记者招待会以后,她与尚修文的每一次谈话都让她jīng疲力竭,痛苦不堪。现在她只想远远地逃开,却清晰地知道,她根本无处可逃。
住的是尚修文朋友的房子,她没法将他关在门外;她的父亲还躺在医院里等待手术,她没法gan脆丢开一切一走了之。
她胡乱开车逛着,有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想跟从前一样,打电话找钱佳西出来聊天打郁闷,可是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已经有太多事没有告诉钱佳西,哪有权利突然找朋友出来听她吐苦水?更何况这些痛苦她现在甚至不敢触摸,又怎么能坦然跟别人谈起。
甘璐漫无目的地开了一个多种头车,来到了她父亲甘博住的地方。王阿姨在医院陪护,睡在那个单人病房,晚上并不回家。一直这么在市区开车毕竟累了,她现在太需要一个人独自待一会儿了,索xing来了这里。
她进去打开了灯,眼前的房间被王阿姨收拾得井井有条。她坐倒在沙上,呆呆看着前方。
在学校里你逃避同事的关心,在父亲那儿你逃避讲出事实。你逃避你丈夫的拥抱,逃避他的谈话,你还想逃避什么?这样逃避,又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她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有点儿口渴,走到厨房拿杯子倒水,大大地喝了一口,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过年的时候,她来给爸爸做年夜饭,听到他随口讲到&1dquo;喝点儿小酒”又马上否认,毕竟不大放心,后来独自在厨房收拾碗筷时,的确悄悄检查了所有的橱柜,并没看到酒,当时着实松了口气。可是在医院听王阿姨一说,甘博分明从来没放弃过酒,难怪那几天到了晚上就催她回家,不愿意留女儿在家里现成的房间过夜。
她再次逐个打开橱柜,只不过开第二个柜门时,大半瓶白酒便一下映入眼帘。她取出来,几乎要像十七岁那年做的一样,狠狠砸碎,可是她却完全提不起力气来,只紧紧握着酒瓶,内心充满了失败感。
隔了好一会儿,她打开瓶盖,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浓烈的高度数白酒的味道一下弥漫在小小的厨房中。她端起杯子,一口喝下去。辛辣的味道如一道火线,从口腔一直延伸到食管,火烧火燎地灼痛着,呛得她止不住咳嗽起来。
门铃此时突然响起。她惊得险些将杯子失手摔掉,定了定神,连忙放下杯子走出去,透过防盗门猫眼一看,门口站的竟然是聂谦。
她打开门,聂谦看到她同样惊讶,&1dquo;我从楼下过,看见灯亮着,以为王阿姨回来了,打算上来问问你爸爸qíng况怎么样了。”
&1dquo;他还好,明天要动手术。”
甘璐一开口,聂谦马上闻到了酒气,更加吃惊,&1dquo;你在喝酒?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
&1dquo;是呀,第一次喝酒就被抓到了。”甘璐苦笑一下,&1dquo;进来坐吧。”
聂谦坐下,这张小而低矮的沙对他的高个子而言,显然说不上舒服。他变换一下姿势,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坐姿,只得没什么仪态地将腿伸展出去。
&1dquo;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为你爸爸的手术担心吗?”
甘璐摇摇头,&1dquo;不是啊,就是很烦,想看看酒是不是真能解忧,有什么魔力让我爸把大半生都1ang费在上面。”
&1dquo;来吧,一个人喝闷酒解不了忧,我陪你喝一点儿。”
甘璐犹豫一下,也实在受不了一个人独自胡思乱想,借酒浇愁。她去厨房拿出那大半瓶白酒和两个杯子。聂谦接过酒端详一下,&1dquo;喝这个你恐怕受不了啊,这是很便宜的白酒,度数可不低。还有其他酒吗?”
&1dquo;我爸肯定舍不得买好酒的。”
&1dquo;要不然我出去买瓶温和一点儿的红酒吧。”
&1dquo;算了,别麻烦了,就这个吧。”
聂谦给她和自己各倒了小半杯酒,两人同时举杯,浅浅啜了一口。他看着甘璐皱眉呼气的样子,不禁大笑,&1dquo;喝不习惯吧?这么说,你以前说酒jīng过敏是说谎了?”
甘璐有些尴尬,随即苦笑了,&1dquo;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酒鬼,从小看着他喝醉了酒出丑,我如果不想也成为酒鬼,大概就只能把酒当成魔鬼,躲远一点儿了。”
&1dquo;你一向自我控制得很成功,我几乎可以断言,你就算尝了酒的味道,也没有成为酒鬼的可能xing。你爸爸只是借酒逃避现实罢了,不能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