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看了看随从锦衣卫们的神色,按了按自己手中绣春刀刀柄,咬牙道:“殿下美意,却之不恭。给我搜!”
“稍等,”
朱厚炜淡淡道,“只是配合锦衣卫查案,并非抄家,小王初开府不久,家底着实不厚,还请诸位兄弟轻拿轻放。”
朱厚炜又对巴图鲁道:“你去后院照拂几位大人的女眷,莫要被冲撞了。”
被惊动的靳贵、孙清也已经到了前院,前者不知内情,只觉锦衣卫嚣张跋扈,颇为气愤,后者心知肚明,难免有些慌张,落在钱宁眼中,更觉可疑。
朱厚炜走过去按住孙清的肩膀,“先生莫慌,乾坤朗朗、天理昭昭,钱大人公正严明,自然不会冤屈任一个好人,也定会还先生、还我蔚王府一个清白。”
靳贵扫了一眼孙清,心里也明白了三四分,在椅上坐下,捶了捶腿,“看起来还得搜检一阵子,这几日殿下忙于农事,于读书上有些懈怠了,恰巧此时有暇,臣便为殿下讲解去年李东阳大人修成的《历代通鉴纂要》,若臣有什么说的不尽不详不对之处,孙长史可在旁补充。”
“是。”
朱厚炜恭敬坐下,凝神细听。
钱宁看着怡然自得的师徒三人,再看看井然有序的蔚王府,与之对比正翻检得起劲的众锦衣卫则犹如乌合之众,让呆立在院中的自己也显得颇上不得台面。
钱宁垂下眼睑,自己自幼被太监当做娈宠收养,残缺不全的太监玩弄一个美貌孩童的手段龌龊得让人难以想象,后来自己又被引见给刘瑾,随后又被刘瑾引荐给少年天子朱厚照。
由此他的人生便再也不同了,论起宠信,兴许刘瑾当世第一,可论起宠幸,他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偶尔朱厚照失眠,甚至要枕着他的腿方可睡着。
可如今他却在蔚王府吃了这么大的一个闷亏,朱厚炜虽然在专心致志地听讲,可那淡漠和无视,全都仿佛在嘲笑他。
凭什么有的人生而高贵,有的人生而下贱?
总有一日,他要权倾朝野,将这些目空一切的天潢贵胄、目下无尘的文官大儒都踩在脚下。
“大人,什么都未搜到。”
一名锦衣卫上前,“所有的内侍奴婢都验看过,并无胡节余党。”
钱宁蹙眉,“怎么可能?”
朱厚炜闻言心中更加笃定,多半是蔚王府出了内鬼,“既然千户不信,不若亲自查看?”
已经到了这一步,蔚王已经得罪了,钱宁也不必再去考虑蔚王的面子,直接阴沉着脸向后院走去,甚至还亲自拿着画像一一比对。
“豺狼当涂啊……”
靳贵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压得极低,“连杨老都被贬去南京了,一个阉人竟势大如此。”
“专权也便罢了,竟还挑唆天子耽于玩乐,我有同科任工部侍郎,听闻那用来游乐的豹房共有二百余间,耗费二十四万两……”
靳贵痛心疾,“这么多银两,可以养活多少贫苦百姓?就为了建这豹房,亦为了排除异己,刘太监折腾出罚米法这种恶法,位高权重如尚书韩文都被整得家业荡然,黎民黔还能有活路么?”
孙清并未附和他,只紧张地听着那头动静。
果然,钱宁阴柔的声音从院内传来,“不知殿下可否将地牢打开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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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榜这个东西真实存在刘瑾拟定的,几乎可以反过来理解
第九章
一听此言,孙清惊恐万状,若不是正机械地读着书,险些便惊呼出声。
朱厚炜却对一旁的丘聚道:“那地牢我还未去过,你去取钥匙交予钱千户,再告诉他,王府之内,哪怕是我的寝殿也随意他翻检。”
见孙清的手指微微抖,朱厚炜突然生出些戏谑的心思,故作高深道,“两位先生恐怕也知,我自幼爱读稗官野史、传奇话本,有些书曾记载道这世上除去朝堂之外,还存在一个江湖,此间中人均是能飞檐走壁的万人敌,据闻有本武林秘籍中有这么一句话,今日与两位先生共勉。”
朱厚炜挑眉一笑,露出些许少年情态,指着天上明月一字一顿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不知为何,看到他谈笑自若,原本孙清心中的惶恐忧惧和对连累王府的愧疚已消弭大半,又听一旁的靳贵道:“直卿,老夫今日便要倚老卖老提点你几句,此事你做的大大不妥。”
孙清羞惭垂,“戒庵公说的正是。”
靳贵捻了捻花白胡须,悠悠道:“你我二人同朝为官,同府为臣,不算北书堂那几年,就说同在王府亦有近四年。遇到这等事,你不与我商量,却径自劳烦殿下,难道觉得我靳某是那等本性凉薄、明哲保身之人?”
孙清几乎哽咽道:“下官不敢,不想将戒庵公拖下水,乃是怕下官若是有了什么差池,好歹有戒庵公陪在殿下身侧……”
眼看着有喧嚣之声,怕是那群锦衣卫去而复返,靳贵严肃道:“日后再不准自作主张,我靳某虽将老朽,可到底热血难凉!”
朱厚炜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父皇为小王挑选两位先生,实乃用心良苦。”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从拱门走出的钱宁,轻声道:“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明明上天,烂然星陈。乌云蔽日可得一时,我却不信,这乌云能遮住我大明的日月一世!”
钱宁冷着脸从地牢中走出,先前他觉有个地牢时,第一反应便是蔚王会将人藏于犯人之中,既可保障要犯安全,又不引人注意,想不到在牢里一一查探后才觉地牢里关押的,只有寥寥几个先雍王留下的旧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