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心情复杂地将他拥入怀里,“好孩子。”
第七章
回去之后没有多久,张乳母就被找了个由头送回家去,朱祐樘在此事上态度之坚决,让前来求情的张皇后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最后有宫人把那日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张皇后,她才悻悻作罢。
二哥儿才多大的人,就已经有人去他跟前搬弄是非,日后若是有人挑拨他和太子的关系,弄得兄弟失和,她这个做母亲的夹在中间,岂不是左右为难?
两个当事人倒是如寻常一样,朱厚照甚至对弟弟要讨好自己的这个说辞颇为自得,也很是享受弟弟对自己别样的尊敬。
转眼间,朱厚炜七岁了,课程也较刚开蒙时紧上不少,据朱祐樘说比起出的亲王也不差些什么了。
每日清晨,他必须去文华殿北书堂面东而坐,待先生们向自己行完叩拜礼,便诵读正在学的儒家经典十遍,随即先生们叩头退。各自用完早膳,先生们再回来,陪他读书写字,直到午膳,若是有辅臣或命旨先生前来授课,便与他们一道用膳,之后在书堂南间午憩,下午循环往复,直到黄昏前诸位先生们再叩头退。
这日,朱厚炜依例在书堂诵读《孟子离娄》,刚读到第五遍,忽而听到门口内侍们的请安声,丘聚低声禀报,“圣上驾到。”
朱厚炜也放下书本,跟着先生们一同跪下迎候,起身时就见朱祐樘脸色尤其灰败,心里不由得打个突——他记得朱厚照十五六岁登基,算算时间线,恐怕朱祐樘只剩四五年好活……
“二哥儿,”
朱祐樘从不避讳在旁人面前展现的亲子关系,“前些年你寿宴上的事儿还记得么?”
朱厚炜起身,现他身旁站着崔元,笑着作揖道:“见过姑父,一别四年,风采一如往昔。姑父姑姑一向可好?”
他又转头对朱祐樘道:“其实年年宫宴都可见到姑父,只是不曾有幸叙话罢了。”
崔元讶异于这孩童记得自己,行礼道:“劳烦殿下惦记,府中一切都好。二哥儿,快见过殿下。”
这时朱厚炜才留意到他身旁还站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小童,许是入宫图个喜庆,今日穿了一身品红,长相兼具其父的俊朗和其母柔美,尤其是一双杏仁眼波光潋滟,虽小小年纪,但已能猜想长成后该是怎样一个才貌仙郎。
“崔骥征见过殿下。”
看他礼数行云流水、一点不错,就知为了今日,公主府在规矩上下了大工夫。
朱厚炜点头,“表弟请起。”
见他低垂着头,显然有些局促,朱厚炜见两个长辈都忙着围观,没人想到化解这尴尬,想着自己好歹是个大人,便没话找话道:“你我都行二,挺巧。”
“是啊,在家里都是二哥儿。”
崔骥征立时回道。
二人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气氛好像更冷了……
几个大人都留意到朱厚炜在袍袖里轻轻捏着自己的手指,朱祐樘更清楚这是儿子尴尬的表现,可他到底没有开口——此子比其兄沉稳早慧,但性情越寡淡,用张皇后的话讲叫做索然无味,若是不主动和他说话,他能自己几日不一言,只自己读书或捣鼓那些小玩意儿。
为人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家孩子能有几个同龄玩伴,能变得活泼开朗,时不时展露欢颜?
“其实也不巧,”
崔骥征怕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声音奶奶的,讲话却颇有条理,“圣上和我娘差不多大,太子殿下和我兄长一般大,你我当然也应该差不多大。”
朱厚炜这才仔细打量他,只见这孩子虽规矩得很,但说话时一双眼很是灵动,想来也不是个木讷性子。有个知情识的伴读对皇子而言利大于弊,不论在京还是就藩,有些不方便之事总归多个人托付。
思及此,朱厚炜也懒得去纠正他推理中可能存在的逻辑错误,只和颜悦色道:“你说的很对,真聪明。”
崔骥征听闻此言,小胸膛一挺、眉毛一挑,“那是自然,娘亲说了,只有皇亲中最聪明的孩子才能入宫做伴读,我若是不聪明,现下就不会站在殿下面前了。”
见儿子得意忘形、本性毕露,崔元忍不住轻咳一声,被朱祐樘拦住,“懋仁,孩子天真烂漫,也不需管教过严,拘着他们。也罢,功课要紧,咱们便不在这碍着他们读书了。”
说罢,众人又再叩,待他们离去后,才复又读起书来。
其实给皇子做伴读虽有名师指点,却是个再苦不过的差使——伴读对皇子有规劝之责,故而皇子惫懒,伴读不能及时劝诫,先生们要罚伴读;皇子与授课翰林们份属君臣,故而先生不能罚学生,若皇子犯错,不论抄书罚站打手心,都是伴读受罚;皇子学业不尽如人意,那也是伴读未能与皇子共同进益,错的还是伴读。
自从永康公主悄悄往太子东宫打听到这些,原先自家幼子被选为伴读的欣喜便被冲淡了一半,就怕儿子从文华殿回来遍体鳞伤,还得低声下气代人受过。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数日,现每日儿子回来虽偶有疲色,但心情仍算上佳。
于是这日,崔骥征从宫里回来,聚精会神地捣鼓一个小小的孔明锁,永康公主从婢女手中取了一碗银耳羹,亲自送到他面前。
“娘亲。”
崔骥征一见公主,本想钻入她怀里撒娇,不知想起什么,硬生生克制住了,只拽着她的袖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