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九烟!”
鬼蛛娘是真的急眼了,“你真要和我打么?别怪我还没提醒你,聆璇还没死,你我鹬蚌相争,当心他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很好,聆璇还没死。听见鬼蛛娘说出这句话的阿箬长舒了口气。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死去,只要他不死,那么她就还有希望。虽然她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但她就是笃定聆璇会来救她,一如之前那许多次一样。
“聆璇死不死,和我关系不大。”
风九烟无辜的歪头,把玩着垂在胸口的长,“我的确和他有些旧怨,但不似你们一般和他有血海深仇。现在——”
风九烟后退半步,将坐在地上的阿箬搀扶了起来,似是炫耀一般,“她回来了,我也就不和聆璇计较过去的事情了。”
阿箬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对面前妖精的恐惧,然而在对上那双翠碧色的眸子时,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
那双眼睛其实一点也不可怕,深情款款,温柔似春花、似秋水,似阿箬能够想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可是那双眼睛落在阿箬的脸上,却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不,风九烟就是在看另一个人。他的目光好似是要撕开阿箬的皮囊、拆分她的骨骼,在摧毁她之后,再从她身上找寻另一个人的痕迹。
这妖精不像是疯,倒真像是与阿箬相识了很多年的故人。传说世上有幽冥界,人死后的魂灵便归于那里。幽冥界有阴司地府专门管理亡者的魂魄,生前犯下罪孽者在此赎罪,罪孽偿清的,便可以转世轮回,轮回之前会有一老妇递上汤药一盏,饮下那药之后前尘往事烟消云散,转生之后开始的便是全的一生。
莫非这女妖是与她在前世认识么?阿箬心想。
但她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去探查自己前世的身份以及同这女妖之间的爱恨情仇,阿箬向来活得世俗而又理智,她只关心“当下”
的路,至于“昨日”
,既然已经逝去,那就不值得再去想。
“好、好——”
鬼蛛娘气得不轻,湛阳那张娇俏的面容被她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然而鳞羽自面颊爬出又消失,鬼蛛娘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展露真魔之态与妖王打上一场。她扬起了漫天黑雾,雾气散去之后,她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威胁回荡在原地,“那你便等着聆璇回来和你算旧账吧!”
按照鬼蛛娘的意思,聆璇还未被彻底杀死,这时他们应当联手将聆璇斩草除根。可是风九烟竟真的就这样看着盟友离去,连挽留都没有。
鬼蛛娘消失,阿箬自己都忍不住错愕。她是真没想到这挑拨离间居然可以如此简单,是该说鬼蛛娘暴躁易怒呢,还是该说风九烟头脑简单,又或者是因为妖魔是真的没有什么契约精神,也不讲究道义?七千年前聆璇与风九烟有过一段仇怨——就算他们梁子结的不深,风九烟是妖,聆璇是修士,他们也理应势不两立。
抬眸对上风九烟的眸子之后,阿箬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倦然。阿箬猜,不是风九烟不想对聆璇赶尽杀绝,而是他做不到,所以才顺着阿箬的那句话装疯卖傻,单方面撕毁了与鬼蛛娘的盟约——这时的阿箬还不知道风九烟已被聆璇重伤,但她的直觉帮助她做出了判断。
鬼蛛娘走了,没能看见她和风九烟打起来两败俱伤,阿箬多少有些失望。风九烟这个阴晴不定、疑似脑子有问题的女妖,比鬼蛛娘要难对付,两人从实力上来看显然是前者占据上风——但阿箬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他们不无论哪一个其实都比她要厉害,她思考他们孰强孰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那么抛却实力只谈对她的态度,就短时间来看,鬼蛛娘威胁更大。
鬼蛛娘是会简单直接的要了她的命,而风九烟似乎更偏向于予她漫长的折磨。
啧,折磨也好过直接杀了。阿箬惯于忍受疼痛,自认为性格平平无奇,唯有坚韧算是优点。只要她不死,她就会用尽一切办法寻找机会救自己。
被吓懵了的朱简缩在原地抽噎,阿箬不动声色的挡住她。在风九烟眼中,朱简只是个寻常的凡人,他应当还不知道朱简掌握着怎样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就连朱简本人也未必清楚。
“现在,你可以带走我了。我们要去哪?”
风九烟不说话,只是眯起眼睛,视线一寸寸的从阿箬身上剜过。
“你真的要将我手脚折断、眼睛挖出、舌头割去么?”
阿箬学着从前记忆里在勾吴王宫中所见的妃嫔的模样,装出一派天真娇憨。
“你猜啊。”
风九烟似笑非笑。
阿箬点头。
“你会离开我么?”
风九烟问。
阿箬很想回敬一句,“您老人家也猜猜看哪”
,不过理智阻止了她,她摇头一脸诚恳,“不会。只要你对我好,给吃给穿让我过得好,我为什么要走呢?”
风九烟的神色略生了些变化,无论是之前狡猾的深沉还是压抑着的疯狂都稍稍淡去,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朝着阿箬伸出了手。
阿箬暗暗咬牙,微笑着也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可是奇怪的是,这时风九烟反倒略收回了手,他们的指尖只是接触了片刻便又分开。阿箬诧异的望向风九烟,以她十九年的浅薄阅历,尚不能理解翠色眼瞳中复杂的悲喜。
当时的阿箬心里只有害怕,没有精力去共情一只妖怪。风九烟的突然收手只让她不安,疑心他是要变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