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简捂住了耳朵,鬼蛛娘的声音尖锐如刺,听着就让人难受,更让人难受的是那笑声中的悲戚,鬼蛛娘笑容如同天真明媚的孩子,然而笑声中分明浸满了哀凉。
“云月灯,阿姊,我回来了。”
附在湛阳身上的鬼蛛娘抬手擦拭脸上的泪珠,魔是不会流泪的,可是她现在是在人的躯壳之中。作为魔,眼泪这种东西多少让她觉得有些心烦,仔仔细细擦拭完眼角之后,她蓦然抬手,云月灯的雕像在瞬间炸开,碎成了无数的泥块。
朱简抱住头惊叫了起来,鬼蛛娘突然的举动狠狠的惊到了她。烟尘涌起又缓缓落定,站在空荡神龛前的鬼蛛娘脸上已是冰冷一片,泪水擦干之后,她就好像从未哭过一般,方才那个哀婉的控诉只是朱简做的一场梦。
“把那东西交出来吧。”
鬼蛛娘简短的命令道。
“什么、什么东西?”
朱简还没反应过来,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眼睛。”
鬼蛛娘说:“我要云月灯的眼睛,或者说——聆璇上人的眼睛。”
朱简死命摇头,她根本不知道鬼蛛娘说的是什么东西。眼睛?云月灯死了七千年,骨头都成灰了,哪来的眼睛,“聆璇上人”
又是谁?
鬼蛛娘皱眉,她已经慢慢的失去了耐心。好不容易借着湛阳翁主的躯壳突破王宫的禁制一路走到了这里,她可不愿多日苦心功亏一篑。风九烟此时应当正在城外与聆璇缠斗,可即便是妖王也没办法杀死聆璇,必需要取得聆璇的眼睛方能真正的毁灭他。
“交出来,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不,我不知道……”
湛阳生得一张娇俏无辜的脸,可是当鬼蛛娘用她的躯壳说出威胁的话语时,却是那样的可怕。朱简毫不怀疑自己会凄惨的死去,魔想要折磨一个凡人,必然多得是法子。
鬼蛛娘惋惜一般的叹气,弓起五指,指缝间青色的蛛丝涌出。
就在这时,却忽有一柄飞剑呼啸着扑来,鬼蛛娘仓皇躲避,阿箬借机从窗口跃入殿内,抓着朱简的手就跑。
“阿箬?”
朱简愕然的瞪着自己儿时的故友。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间,快跟我跑!”
阿箬拽着朱简用尽了力气往前冲刺。这一夜她不停的跑过来跑过去,感觉心脏都已负荷到了极限。
白霜剑不知能拖住鬼蛛娘多久,阿箬回到王宫主要还是为了完成聆璇交给她的嘱托,他想要的那样东西据他所说应当是在宫内。和鬼蛛娘正面碰上在阿箬的意料之中,朱简的出现则在她意料之外,仓促间她只能将白霜剑丢出去,然后带着朱简逃命。
“阿箬、阿箬你别管我了——”
朱简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所见的究竟是真实还是死前的幻觉,她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愿再拖累旁人,“你自己走吧。”
她原本就忍受了多日的饥饿与恐惧,又在鬼蛛娘那里被吓得不轻,再没有力气了。
阿箬没工夫和她磨叽,将摔倒在地的朱简拽了起来,咬咬牙直接背起了她。
“阿箬……”
“别废话。”
阿箬扭头看向身后,白霜缠住了鬼蛛娘,聆璇的佩剑果然不同凡响,她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前方地动山摇,一只有半个宫殿高的巨兽从地底破土而出,那巨兽是蜘蛛的模样,却是由一根根的白骨拼接而成。瞳孔的位置在黑暗中燃起幽幽的冥火,照见了阿箬之后便朝着她狂奔而来。
阿箬没慌,之前在北郊王陵,类似的怪物不知道看着聆璇杀了多少只。白霜剑意图折返回来保护她,却被鬼蛛娘的丝线一把缠住。阿箬背着朱简方向不改,继续往前狂奔,巨兽的利爪即将落下的时候,她带着朱简一块猛地往地上一倒。
朱简被摔得昏头转向,抬眼看见了骨刺扑追时心想她们果然是到了穷途末路,正打算扑在阿箬身边为她挡过这一击,阿箬却推开了她,一把从身旁的草垛中拽出了某团黑漆漆的东西横在她们身前。
骨刺停下了,在半空中与阿箬僵持住。
朱简在这时候才看清被阿箬拿来做盾牌的是个男人,还是个活着的男人。
“这是……”
那男人满脸脏污,嘴被布团塞住,手脚也统统被绑缚,然而仔细看了一会之后,朱简猛地反应了过来,“王上!”
“嗯,就是他。”
阿箬用手牢牢的抓着勾吴王以免他逃跑,同时死死盯着面前的怪物。
然渟家族的血脉,神魔不能伤及。阿箬在遇见勾吴王时,原本有些疑惑这人为何能在百鬼横行的樾姑城内活到了现在,紧接着才猛地想起了聆璇和她说过,七千年前六界生灵与然渟皇族之间的盟誓。
阿箬憎恨他,将他视作乱臣贼子,倒是险些忘了他其实也姓然渟,流着与湛阳相似的皇族之血。意识到这一点后,阿箬便将勾吴王绑了起来带在身边,事实也证明了,这是比白霜剑还要好用的护身符。
白骨蜘蛛四处搜寻着可以进攻的角度,阿箬则不断调整着勾吴王的位子,与此同时向朱简提问,“湛阳同你说什么了?”
“那不是湛阳,是鬼蛛娘!”
朱简情绪激动,若非眼下情况紧急不容松懈,她险些就要哭出来。
“……我知道,湛阳死了。鬼蛛娘同你说什么了。”
“她让我交出一个东西。”
“是什么?”
阿箬手一抖,差点就给了白骨蜘蛛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