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昶死之后,兵部虽然落在刘相门生手里,可常年跟随许昶的旧部却是面和心不和,各有忧虑,故而表面上对尚书毕恭毕敬,实则各怀鬼胎,常常拖延不服管教,借口托辞不胜枚举。
周启点头,叩在桌上的手微微一顿,“外面的事情交给二哥,我便全心筹谋帮扶宫内幼帝,待兄长大婚,想来刘太后会对幼帝动手。”
“好。”
。。。
夜里下起雨来,周启半晌没睡,坐在案前执卷读书,因眼盲,他暂时休假在家,大理寺一应事务交由景子墨等人协理。
昨日两人来过,说到几桩陈年旧案,还道最近离奇,频频多雨却也能引火灾,这两日的潜火队忙的不消停,三天两头得去灭火,倒也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几处旧宅每到夜里就窜出火焰。
官府派人去查探过,未曾现人为动手动的痕迹。
故而坊间百姓传,约莫是鬼火。
周启自然不信的,然翻了半晌书籍,他忽然坐直身子,脑中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若当真没有外人动手,又逢阴雨天,那火势到底是如何燃烧起来的呢?
姜宝忆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没用几口粥米就出门去。走前去春晖堂请安,现舅母还躺在床上无精打采,搁置在小案的燕窝早就凉透了,大姐姐朝她摆摆手,示意不用搭理。
姜越出事,苏氏便没再出门,一直病秧秧地困在屋中,幸好手底下的婆子干练,管束满院的丫鬟小厮,倒也不曾出过差错。
再有便是外祖母彭氏,仿佛儿子姜越被抓与她毫无干系,每日出去吃斋念佛,旁的一概不管。
她那儿本就僻静,如此一来简直更像一座道观,烟火气十足。
姜宝忆满怀心事进门,现周启此刻没有坐着,反而在房中踱步,许是因为对周遭布置熟悉,行走间宛若眼睛无事,脚步从容,姿态流畅。
她坐在圈椅上,纤细的身子陷进去,愁苦着小脸。
茶香淡淡,待凉了后香气也就带着些许苦涩。
周启瞧出她的异样,没主动开口,只是耐心沉默着等她自己说出来。
“大哥哥,前两日有人想杀我。”
她捉着袖子,紧张不安地看向周启。
周启心笑:哪里是杀你,分明是想杀叶远洲。
面上不显,淡声问:“可伤着了?”
姜宝忆摇头:“没有,但是远洲哥哥受伤了。”
周启并不想多提叶远洲,可姜宝忆不这么想,她站起来,跟在周启身后喃喃道:“他站在我身后,如果不是他挡着,或许受伤的是我。他腰上被射了一箭,可还是安慰我说没事,把我送回家后,又独自回去,我想去看看他,可又怕给他带去麻烦。
叶伯伯不在家,他自己能照顾到伤口吗?”
周启在心里冷哼一声,转头温声道:“你若实在担心,去看看也好。”
姜宝忆叹了声:“我其实想过去,昨晚睡不着还在想,可我去了又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给他添麻烦。”
周启斜挑起眉眼,窥见她惆怅而又无精打采的小脸,就跟个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
“他受伤,是因为你帮我,露财后招至旁人算计,即便这一回他平安无事,往后可不一定。
若你们二人成婚,那他等于日日夜夜被人架在火炉上烤,多少眼红你手里钱财的人都会蜂拥而至,明里暗里竞相追逐。
今日冷箭,明日刀枪,后日便是毒药。。。”
姜宝忆仰着头,惊得瞪圆眼睛。
周启生的冷峻端正,又用如此认真严厉的言语与她分析事实,仿佛一幅幅画面都在眼前生,冷箭,刀枪乃至毒药。
“防不胜防的算计,不是他想躲便能躲得掉的,纵然他可以请来护卫看家护院,可以每道菜都提前验毒,出门时谨慎小心,可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即便他不会疏忽,可一个人活成这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人生又有何意义?”
周启说话老练,正中下怀。
昨夜宝忆翻来覆去想的也是这些,她自己倒也罢了,母亲说过,财一旦外露,她的性命就没有保障,在此前她权衡过,若要用自己一条命换来水灾之地百姓生还,她是愿意的。
尽管她害怕,胆小,可她知道什么是大义。
她自己可以从容赴死,却不能拉着无辜的叶远洲去死。
何况当年定下这门亲事,就是为了让叶远洲庇护自己。
姜宝忆垂着长睫,一双细白的小手反复揪着帕子,乌黑的髻间簪着海棠步摇,随微风轻轻摇曳。
细汗带着一股女孩家的香气,一阵阵窜进周启的鼻间。
他负手在后,居高临下睨着小姑娘的反应。
她定是想好了决定,但是没想好法子。
周启走到圈椅前坐下,宝忆往他这儿偷看了眼,又默默跟过去。
“我要同他解除婚约。”
小姑娘咬着嘴唇,忽然抬起头来很是肯定的开口,“大哥哥,你说得对,人若一辈子都要谨小慎微的活着,着实是一种折磨。
我不能连累他,我得主动一点。”
周启面上不变,握着扶手的拇指慢慢攥紧,轻点头后赞许:“你能身处大局为旁人考虑,实属有情有义,可你的好心,叶小太医未必会同意。
他温和守礼,又有叶太医和你母亲保媒,便是知晓危险又怎会因为恐惧而退缩,他只会更加坚定要保护你,而不会答应解除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