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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钱赚的不多,但是每天他都能在不同的地方打工,三十七八度的烈日下搬砖运水泥,虽然辛苦,却能让他短暂地忘却一些事情。

他身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黄,黢黑,每天夜里回到他的暂住地,李霜总要用冷水洗去身上蒸腾不散的热气,还有汗水化作的盐粒。三伏天的夏夜,夜晚如羊水般温暖,就连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也难称清凉。李霜赤身站在天井里,也不顾街上随时可能出现的莽撞路人,从头到脚用冷水淋了一遍,用湿毛巾在胸口和腋下擦上几遍,最后在胯下潦草地糊弄一下擦干,这才回到屋里。

不时有蝉鸣在夜风经过的时候响起,嘶哑难听,然而夜晚阗静,李霜坐在闷热的屋子里,抽烟,屋外蝉鸣像是一声声哑哨,总在极远又极近的地方响起。

睡不着的时候,他会想起秦欢,然后自慰。

他把腿架在床上,大敞着,手揉弄着毛丛里的一坨软鸟,揉得它渐渐苏醒,扬起了头。

李霜闭着眼,再度回到了那个潮湿闷热的夏夜,灯火斑斓。他看着自己,像是站在桥上那样,眼神冷漠而辽远,却偏得有风情万种,在眼尾流动。

在情欲制造的脆弱时分里,李霜才会承认,自己曾见过又回到九号桥的秦欢。

那是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无人问津,不存在任何可能的目击者,凄迷如梦。

李霜被雨声吵得夜不能寐,于是打伞沿着九号桥的河堤散步,在那块“此处禁止钓鱼”

的牌子旁,他看见了秦欢,他还是那个模样,漫不经心的邋遢,清瘦却又风情。

他的头发又长了,不经打理,遮蔽住了半张面孔,倒更像个浪迹天涯的浪荡子。

珠豆大的雨水在广玉兰的叶面上敲出清脆的落珠声,一颗颗连成一串串,扰乱了李霜的视线,扰得他再无法看清眼前的人。

他的双腿陷进了无法自拔的泥沼里,动弹不得,李霜远远瞧着桥上的人,重重雨幕隔在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般遥远。

那人嘴唇嗫嚅着,仿佛说了两个字,却被浇熄在雨水中。

他耳朵里尽是隆隆的雨声,夹杂着隐隐雷鸣,他听不清楚,也听不真切。

李霜抬起头,在说不清真伪的情色妄想里,高高地挺起了腰。数日未曾发泄的阴茎向着虚空中的幻想射出数道精液,射在地上,椅子上,还溅在李霜的身上。

再睁开眼,李霜的眼前只有一地腥臭,粉色凯蒂猫电风扇摇晃着脑袋,将一室春梦尽数吹散。

他想要理清心中淀下的念头,将那团属于秦欢的乱发拔除出去,然而天不遂人愿。

没过多久,城市正式进入了台风季,大部分的工地在连绵不断的狂风暴雨下宣布停工。李霜再度没了工作。

他疑心自己走了背字儿,喝口都凉水都要塞牙。用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钱字儿买了一份葱烧大排后,李霜呆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无端开始上吐下泻。

他吐得扒心扒肝,又时时要一泻千里,最后是相熟的小姐上门给他送来了一些药,才止住了呕吐,却时时仍要腹泻。

李霜躺在床上,像一只病悒的瘟鬼,整个人自心儿里萎靡下去,小姐们时常来探望,偶尔与他说些街上的事情。

“你知道么,红姐应是彻底同那理发师断了交情,搬出去了。”

“每天看他牵着那个疯婆子在河堤上走,也没个出路,不知道要干什么。”

“说是在外面租了房子,但看他那个样子,还是忘不了红姐的,不然怎么每天都在理发店附近转悠呢?”

“他天天这样牵着个疯婆子闲逛,也不知如何生活。”

李霜极度乏力,却还是不免要为自己的小师父说两句。

“他抠门会算计,手里缺不了钱吃饭穿衣的。”

“你也要摒摒牢哦。”

小姐劝他。

“红姐这几天来总往我们这里跑,看样子是想找找原来做鸡头的位置,可她一个半老徐娘,原先的路子都断了,哪里还挤得进来,管姑娘,谁能服帖她?”

“她平日奢侈惯了,现在少了一个赚钱的门路,就少一份潇洒,我看她迟早要放下架子,同男人和好,回头重新开她的理发店。”

“店就是开了,你也要来,你手艺那么好,我只把头发交给你弄的。”

李霜点了点头,在药物的作用里昏昏沉沉,属实不知自己能够摒到何时。

街上的故事纷纭,他却像是沉进了极深的水底,无人在意,他躺在床上,时醒时睡,毫不关心明天会发生什么。

梦与醒之间,他再度回到了大山之中,沉默的连绵无尽的高山,像是一个他永远走不出去的迷梦。混沌的梦里他看见了自己,瘦瘦小小的深山的孩子,身上的行囊抵上半人高,沉重如一座活的坟茔,他远远望着李霜,无声的视线像是山的目光。

他又回到了出走的那一个晚上。他坐了一整天的小巴车,终于驶出土公路的边界。在进入高速路之前,他从热烘烘飘散着脚臭和鸡屎臭的车上下来解手,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轮过分巨大的月亮。

那是他一生中最难以用语言描绘的景色之一,公路背后的无名山岭在夜色中如同两座怒目的金刚护法,悚然矗立;山的身后,一轮苍凉皓月悬凌崖间,星海熠熠,浩瀚斑斓。

李霜被眼前的景象完全震撼,呆立的片刻竟生出隔世的恍惚,那一刻的星与月近得仿佛伸手就可摘下,却又离着万千人世的遥远。

那是只有在远离人世的地方才能看到的荒凉景色,李霜一心想要离开大山,却在那时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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