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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封元里,再拐上几个弯儿,前方已是店铺渐稀,巷弄幽寂,那风里渐渐还带上了一丝脂粉香。
到得此时,卫姝便已然觉得有些不对了,而待再见那阿兰领着花真直跨进了一所叫做「三春馆」的小院时,她着实是吃了一惊。
这是……私娼馆吧?
悄立于街角的一隅,卫姝探头望向那幢小楼,面上难掩讶色。
她本人自是不识得此处的,但阿琪思却好似在类似的方出入过,那黑暗中的书卷此时正徐徐翻动,一些模糊的记忆涌进了脑海。
只是,这些记忆一如往常般不连贯,想来是出自阿琪思的抗拒。卫姝也不急于一时,仍旧打量着前方不远处的「三春馆」。
在封元里这等市面繁华之处,官妓与私娼自然也不会少,眼前这条不知名的长街,很可能便是城南这一带的烟花之,且看上去还颇成气候,想必是积年经营而成的。
卫姝引颈张望,见那三春馆便位于这条南北朝向的长街中段,左近相仿的馆舍还有不少,每一户的门前皆挂着花枝彩灯,到得夜时,想必是五彩灼烂,别有一番风情的。
如今却是才将过午,街市寥落,行人也瞧不见几个,显得有些冷清,唯有春风迢迢暗递,远处偶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却也是隐隐约约,一如那忽远忽近的脂香。
「哟,阿兰公子来了,快快请进,您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我们家丫头可惦着您呢。」
三春馆中,阿兰与花真甫一踏入小楼,那鸨母立时笑脸相迎,几个小丫头也上赶着前去问好,一片莺声燕语,扫去了方才的寂静。
那鸨母年轻时想也有些姿色,如今却是只能将浓妆点抹了,才能盖过岁月留下的痕迹。只见她扭着水蛇腰,三步并两步走到阿兰的面前,亲昵向他的胳膊上轻轻拍打了一下,在阿兰的眼底浮出厌色之前,便又及时收回了手,退后两步笑道:
「公子这便进去罢,咱们春儿这些日子总是愁眉不展,公子这一去啊,她必定就能欢喜了。」
这春儿姑娘便是阿兰每回来时都要点的,因阿兰出手阔绰,春儿姑娘眼下已是很少会见外客了。
花真此时缩着脑袋,只在阿兰身后两步处站着,瞧来就是一名普通的随从。
那鸨母自也是见过这黑胖小厮的,并不多予理会,扭头便高声吩咐楼子里的丫头备茶水点心。
阿兰惯来此处,自是知晓规矩,鸨母的这一声唤,便是讨要茶水钱的意思。
他僵硬冲着那鸨母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将那些小丫头都打走了,那鸨母这才换过一副殷勤的笑脸,当先引着二人穿过小楼,来到了后院。
后院也有一幢小楼,比之前头的楼宇更加精致,楼前的步虽不大,却也有假山流水、石廊朱桥,若要去至楼中,还得九曲十三折绕上几步。…。
这却也是摸准了飘客的心思,让他们有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待到心魂都被勾了起来,那千娇百媚的姑娘们才能将恩客的口袋给掏空。
阿兰与花真熟门熟路走了过去,挑开那小楼门前垂落于的锦帘,便有个穿着点银翠衫、洒花罗裙的女子含笑上前,屈身行礼道:「公子可算来了,奴候得心焦呢。」
女子说着一口软糯的金语,吐字较之常人为轻,脸上搽着极白的粉,朱唇含丹、弯眉如月,姿容并不见得有多美,唯行止间别有一种风流体度,既不似宋女,亦不似金女,倒有几分异国情调。
阿兰眉眼不动,大步行至东窗之下,径向那早就备好的软垫上跪坐了下来,那女子亦款步相随,在他的对面入座,二人之间横着一张窄长的小几,几上已是水6铺陈,竟连酒菜都已备齐,就好似
这女子一早便料知他会来。
「孟春儿呀,好生招待咱们阿兰公子,莫要怠慢了去。」鸨母立在阶前笑语,一探手,便自身旁小丫头的手里提起了一盏坠着流苏的精致大红宫灯。
她将那灯笼挑上屋檐,扭头冲阿兰媚笑了一下,这才领着丫头摇摇摆摆去了。
此乃花街的规矩。有了这盏灯笼,便表明春儿姑娘此时屋中有客,不见外人。
「公子可要先饮一杯酒么?」孟春儿执起仿青东瓷的酒壶,眉眼含春向阿兰面前的酒盅里注了酒,眼风忽尔一飘,便飘向了一旁的花真,微微冲她呶了呶嘴。
花真亦向她颔致意,道了声「叨扰」,便即绕过相对而坐的这一双男女,竟是拾级而上,独自上了楼。
彩帘低垂、东风温软,小楼之上窗牗坠锦,处处一片旖旎。
这二楼原是姑娘们与恩客春宵一度的方,细长的楼道两头皆陈着香案,此时已是熏香缭绕,扑人口鼻。
花真却也没去那装饰得极香艳的大房间,而是目不旁视一直走到朝西的香案前,方才突然朝旁一拐,却是拐进了水舍。
这水舍乃是丫鬟们烧茶煮汤的方,逢有客人过夜,她们便会及时送上热水,又或是客人并姑娘们饿了,亦是由她们做些点心吃食送去。
此际,水舍中轩窗微启、炉火犹温,却并不见明眸善睐的婢女,而是端坐着一个男人。
「孙大手久等了。」花真款步行至那男子面前,单手触肩,行了个大金男子的见面之礼。
那男子转过头,蓄着短须的脸上双目如电,向花真面上扫了一扫,方朗声道:「七公子有礼。」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与小楼相距两所院落的一棵泡桐树上,卫姝单手扶着树枝,借着那风动树叶之声,身形亦随枝条起落,凝目打量着水舍中那被唤作「孙大手」的中年男子,面上隐有疑色。
大手,乃是暗行里对某一行领的尊称。
在白霜城中,边军与府衙共同执掌着那些寻常人能够看到的诸事,而在水面之下,还有另一方世界。这世界糅杂了江湖、黑道与诸般下九流杂行,其所涉范围上至官员贵族,下至偷儿乞丐,几乎无处不在,亦无孔不入。
可是,在阿琪思的记忆里,白霜城似乎并没有孙大手这一号人物。。
姚霁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