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见过大爷。”
云湘屈身行礼。
陆钧山手里拿着把折扇,幽暗的目光朝她看去,本以为将会见到一张润泽通透如白玉一般的无暇面孔,不曾想瞧见满面痘疹,不由皱眉,直勾勾看了会儿,冷下脸来,“好个手段,竟是自毁脸面,以为爷真对你生了兴致不成?”
云湘无语,垂着眼睛仿佛迷茫又诚惶诚恐道:“奴婢不知大爷在说什么,倒是记得大爷曾说过哪个在意奴婢长不长痘疹。”
陆钧山:“……”
他眼睛一眯,没想到她拿出这似曾相识的话回嘴,正要发作,任谁想了一晚的美味珍馐,结果见到的却是锅底灰都要来气。
却听到云湘轻语:“昨日二奶奶身子不适,二爷替二奶奶寻了大夫来瞧一瞧身子,二奶奶心善,顺便叫大夫瞧了瞧奴婢。”
大夫多是男的,所以少不得要用上原先的小手段毁了脸。
陆钧山蹙了下眉,盯着云湘看了会儿,似在判断这貌若娴静实则狡诡的丫鬟这话是否是真的。
二奶奶心善……怕不是他那二弟心善吧?
现在脸毁了,他兴致淡了许多,女人如他不过这般,颜色好了便叫他生出点意趣,颜色没了,也就没什么可取之处,昨日带回的金链芙蓉花也没了用武之地,只淡声道:“那便请好好雕琢一番让我也瞧瞧这巧匠能手的手艺罢。”
听着这低沉寡淡的声音,云湘心想色中饿鬼果真是瞧不得人毁容的,她很是考虑以后一直顶着这么张脸过来。
应了一声后,云湘步履沉稳走向榻边。
榻边摆放了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上面有那块木料和那套刻刀,不难想象原先陆钧山想躺在榻上观美人雕琢的一幕的。
云湘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垂着眼睛打开刻刀盒子,一件件拿出刻刀在手心里摩挲过。
她穿越后,没碰过木雕,一个十几岁的出身乡下的小丫鬟会这样的手艺很奇怪,她不想显得特立独行,那会惹来麻烦,她只想安静地如流水一般混进这个世道里,小心翼翼守着自已的道活着,将这门手艺当做自已的后路留着。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上这条后路。
云湘又摩挲那块木料。
世间万物皆有灵,手中木料也曾是灵物,每块木头都是不一样的,纹理的不同给人不同的灵感。
这么块好料子却要雕这陆家大爷,云湘心里很遗憾,只好不断提醒自已,陆钧山好歹长相俊美,身形挺拔修长。
上一回云湘说她极擅木雕时,陆钧山倒没过分在意,只当是个笑话,不曾追根溯源过,如今看着她拿着刻刀的样子属实算得上像个样子,不由眯了眯眼,盯着她垂眸都不看他便利落下刀的样子,忍不住低着声儿兴味十足道:“倒是像个样子,跟谁学的?”
“奴婢的爹是铁匠,什么都铸,奴婢小时好奇,喜欢拿着木头刻来玩,恰好同村有个木匠,便常跑去看了学。”
云湘手下动作很快,雕人像便是先弄出个粗雕模子来,大刀阔斧地下刀便是,她没抬头,把早想好的说辞说了。
村里有铁匠,自然有木匠,饶是这陆钧山叫人去查,也查不出多少错处来。
“不用瞧爷两眼?”
陆钧山见她只闷头雕琢,回话都不抬头,手中一下一下把弄着手里折扇。
云湘木然着一张脸抬头看他。
陆钧山瞧着如今这满是红肿痘疹子的脸,眼皮一跳,移开了眼。
云湘心里哼笑一声,又垂眼安静雕琢手中木料,轻声道:“大爷的模样奴婢已经牢记了,不敢忘却。”
这一把嗓音依旧如清泉般动人,陆钧山却无端听出戏谑的味道,挑了眉看她柔顺低头的模样,忽的低笑一声,似笑非笑:“这衣下你倒是未曾见过。”
云湘听到这一句,还眉眼不动心神稳沉。
又听这陆钧山慢条斯理道:“爷的后院女人众多,被养得胃口都撑大了,闹着要爷宠,不知巧匠可否再雕个爷的化身来?”
大爷乃扬州城闻名的大善人
云湘手里的刻刀差点没拿稳,抖了一下,差点就把这木雕的脸给削了,也算是附和陆家大爷这没脸没皮的了!
她呼吸只乱了一瞬,垂着头继续专心手里的活,声音平稳地装傻:“回大爷,奴婢本就在雕刻大爷木雕呢。”
陆钧山是什么人?女人浪里横行霸道的主儿,云湘呼吸只乱了那么一瞬,他便知道她是听懂了他的话,顿时眉头一挑,手里折扇握在掌心,不过转而想到她曾经也算嫁过人,虽说没破身,但婚前长辈总要教导一二,听得懂倒也是寻常。
如此,他兴味更足了一些,望着云湘似笑非笑:“可是明白爷这分身非彼之分身?”
云湘垂眸,捏着刻刀的手用力了一些,削着手下小人,“奴婢不明白。”
“家中长辈难不成没有教导一二?”
陆钧山声调似是疑惑。
云湘一下咬了唇,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对上陆家大爷黑幽幽的含着笑的凤眼,顿时心中明了,这陆钧山怕是将她前面十几年过往都查了个遍。
倒真是个把家中大小事都尽掌握在手的呢!
云湘顶着那张脸故作懵懂,如不懂事的小丫鬟般认真又诚惶诚恐,“奴婢属实不知大爷的意思,还请大爷明示教导。”
但凡是个要脸的,哪个会再多说下去?
云湘却低估了陆钧山的脸皮!
只见他抬手,拿着折扇往自已腿间一指,也疑惑道:“上回你不是还道爷有怪疾,叫爷去好好治一治么?那般硕物,难不成见过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