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络实在没想到,她花费了七年的真心遭人践踏。如今她陷于烂泥,他倒要为她一掷千金,买她的春宵。
她心中嘲讽至极,倒也没有拒绝。
和她同床共枕的人多了,苏长林又能算什么东西?他只是那众多客人里的其中之一。
事情的转折在凌月络有孕那天。
她从那个不见天日的炼狱出来时,就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没有孩子是她留下不肯死的理由,有孕的那刻,就是她从中脱离的时机。
凌月络挑选各族强者,除了想让孩子拥有更为强大的血脉,更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获得她需要的法宝灵器,好让她在想离开时能干脆利落地离开。
从她出来直到她真正逃离,所有的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只除了一点,这个孩子是苏长林的。
沈星河知晓此事时想,这并不是意料之外。
青蚨与凡人生子的先例从一开始就再清楚不过,需青蚨发自肺腑的爱上凡人,一切才会有一线生机。
凌月络原本就不会怀上其他人的孩子,那时的她从始至终,真正发自肺腑喜欢过的人,从来只有苏长林一个。
生灵情感有时就是这般无能为力又可笑万分,分明比谁都明白自己应该恨之欲其死,见之欲其亡,却偏偏欺骗不了自己的心,拦不住它的自甘堕落。
所幸,万事从不只由心。
凌月络想要的是孩子,不是孩子的父亲。她要的是她的青蚨一族重新在世间立足,不是她那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所谓真心。
这孩子的父亲是任何人都可以,是谁都无所谓,她要的只有一个。和她一样身为青蚨,与她同族的孩子。
后来这个孩子降生于世,重六斤八两。她虽不像她的娘亲一样,先为卵再变人,却也是一个真正的青蚨。
除了最开始没有化为卵以外,她与青蚨别无二致。
凌月络在世间孤身二十多年,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她的同族。可就在她决心将她养大的时候,苏长林追了过来。
然后,他杀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那一刻来得那般快,让人猝不及防。道行低微的凌月络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她怀中的女儿就已经成了漫天的血沫,将她从上到下浑身浇透。
很久以后,凌月络才知道,苏长林为什么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他说她是孽种。
同她说不介意,跟其他客人一样买她一夜春宵的男人,竟然说她的孩子是孽种。
他还说,他要跟她生他们自己的孩子。
可惜,他们两个人再也不会生出来任何一个孩子。
那个曾发自肺腑爱着苏长林的凌月络本该死在听到真相的那天,却在一个又一个暗无天日的时刻里茍延残喘。终于在她女儿死去的那一天,她真真正正死去,从世上消失,再寻不得一丝踪迹。
从那以后,凌月络与苏长林互为仇敌,不死亦不休。
沈星河见过他们上辈子的结局,凌月络逃进九天炼,遇上了她的族人,重新孕育了她想要的孩子。她奔波痛苦半生,本该留在这风月关里儿孙满堂。
她本该儿女绕膝,亲朋成群,却又一次在一切都将好转时,遇见了苏长林。
顾九思坐在床榻之上,笑着向床下的沈星河招手。他那般轻松又自在,像是从不担心他会不答应。
沈星河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停顿了一瞬,极深却又极快地看了他一眼,才走到了床边。
顾九思向后一躺,靠在了床头,又伸手拍了拍床铺,“有什么话坐下再说,你这般站着,我是不会听的。”
他话音未落,便觉得一个黑影从上至下。沈星河坐在床榻,同他离得极近。
顾九思正要问他想说什么,沈星河仍是没有回应。他觉得有些古怪,坐起身看他。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沈星河神色竟又比平日里端正不少,正经地像是在交代什么人生大事。
可是又会有什么事,能让本就不假辞色的沈星河正色至此?这世上真的有沈星河跟他都解决不了的事?
顾九思正觉得疑惑,就听到沈星河问他,“我能亲你吗?”
一瞬
顾九思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不知道该答什么才好。他到底是该问沈星河怎么会想起来亲他,还是该说沈星河想亲他还需要问吗?
沈星河想亲他当然不需要问。
顾九思轻啧一声,欺身上前,与沈星河离得极近,近到呼吸清晰可闻。他本该亲下去,心中却忽然升起逗弄之意。
他眉头一挑,端的一派风流倜傥,“我不肯,你又要如何?”
沈星河向来是不如何的。他面对他人都不肯强逼,更何况是与他亲密至此的顾九思。
可顾九思显然不是不肯的。
他说这句本就是一时兴起算不得真,话音未落,他便凑上前去。谁成想这一次,有人比他更快。
顾九思被按在床头,脑后枕着沈星河的手时,心中还在想这木头开窍果真不同凡响。到了后来,却体会出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
他们两人的个性看起来南辕北辙,其实都是刚强之人。尤其他们又有那样的开始,平日里尚且不显,一到这种亲近之事时,往往轻易收不了场。
原先是他心中不平,当初的时候尚且不知,如今想来,他撩拨沈星河时总有点赌气的意味在。莫说第一次的下药,便是后来种种,说一句无所不用其极,似乎也不能算是夸大。
再后来他知晓自己对沈星河有意,手段倒是温和许多,从前养出来的习惯却到底难改。更何况他有意之后,也不能说他就不恨沈星河是块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