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就是勇气。”
群山是银色的,迷雾将岛屿层层包裹,像场随时会舒展的梦境。
从窗口望去,故土已经成为了天际云彩中毫不起眼的一抹。海面平静无垠,但艾格知道海面之下有条黑尾正在离开迷雾,向这艘轮船靠近。
“曾经我也以为自己是被海神选中的子民,身负拯救的使命,毕竟哪个女孩能生出翅膀、变身海鸥呢?”
“后来我长大了。”
“长大就是知道你的兄长遇见了一条神奇动物,不管是经历还是身高,都要比你更酷一点。”
红发少女坐在书桌上,听完室内简短说来的旅程,从盛夏群岛的一条人鱼,到自己变身海鸥的祝福,很是多愁善感了一番。
感慨间隙,吃掉了手边最后一块饼,始终不忘轮船至今空白的名字。
“所以……这艘船真的不能叫蓝莓馅饼号吗?”
艾格从窗外收回视线,向她递去一杯果汁,“或者这个?无限橙汁号。”
“好吧,这种难题就交给我吧。”
她一口干掉果汁,继续催促他把那些故事展开讲讲。尤克作证,哪怕是在女孩最爱听童话的年纪,她也没有对哪个故事这么着迷。毕竟,还有什么故事能比重逢后各自的经历更激动人心呢?
信天翁送来的书信堆积手边,艾格埋头纸笔,一边书写,一边回答她源源不断的问题。
盛夏群岛的过往告一段落,伴随着她对医生老头的骂骂咧咧,堪斯特岛被一笔带过。潘多拉号的事情引得她对尤克意见很大,“什么,你在船上那么久,他都没有偷偷给你送块馅饼吗?”
讲到初登海蛇号的经历,她才听了个开头,就眉头直皱,“阴险的海蛇竟敢威胁你。”
说到海蛇号上那间守卫森严的舱室,更是拍桌而起,“这是软禁!他限制你的自由!”
眨眼一个大活人就变成了一只海鸥,在书桌上来回蹦了两下。
“天杀的德洛斯特!活口还有剩吗?尸体在哪里?我要在他们头上拉屎!”
是谁放飞了她?你总不能指望一个野生了五年的女孩满嘴文明话。艾格伸手一捞,一把捞过扑扇的翅膀,给海鸥脑袋顺毛。
“我们的敌人可不少,先省省力气,以后还有机会。”
接着他一边向她展信,一边告诉她如今北海的内忧外患。她认真听完了,第一句是先把这个宰了,第二句是再把那个也宰了。艾格答应了前一个,又答应后一个,最后说起事情总得一步一步来。
“幸运的话,再过两三个春天?我们可以试着回来。不管怎样,阿比瑟接下来的季节比这里热闹多了,你会喜欢的。”
鸟儿安静下来,在他肩膀上窝了个巢。
“这不是一场安全的航行。”
艾格感到了羽毛的温暖。想起这匆忙的出发,她还没来得及回城堡看上一眼,“你又得跟我一起去流浪了。”
“你管这叫流浪?拜托,艾格。”
她扇动翅膀,旋风般围着他飞了一圈,“这叫冒险!”
窗外,晴空比海更蓝,翅膀的声音从甲板高处传来,早有准备的船员们纷纷伸手投喂,坚果,鱼干,那些手掌里的零食她照单全收。翅膀掠过低处,短喙扯起缆绳的一端,几圈绕行后,偷懒打鼾的水手被打了个五花大绑的结,引起阵阵笑声和惊呼。
声音传入窗口,艾格眺望远海,估算着鱼尾与轮船的距离,又数了数鸟儿在地上掉落的羽毛。
百无聊赖间他翻动起轮船名册,人鱼,海鸥,巫师,两个巫师。好样的,这下子人鱼号真成海上马戏团了。
“是的,人鱼号,轮船的名字。”
迷雾彻底消失在海平线的时候,最僻静的舷边,一个寻常的午后,艾格等来了跟上行船的人鱼。
他告诉他这个新鲜出炉的船名。
关于这个名字的讨论历时三天,一个接一个名字都被废弃了。萨克兰德号听起来像是盛夏群岛来的商船,还是生意冷清的那种。黑鳞号总让人想到海蛇家已经沉没的红鳞号,实在不够吉利。他们又搜寻起从小到大听过的人鱼故事,试图在那些童话里找到一个足够威风、足够具有代表性的名字。
最后却又达成了一致,知道没有一个童话故事能完整描述他。
隔着午后的日光,冒出水面的人鱼和低头的人类遥遥相望。
艾格打量海里风尘仆仆的脸——对于一张终年不变的苍白面孔来说,那点晒过的痕迹当然算得上风尘仆仆了。
“日头正是最烈的时候,先在海里多待一会儿?”
随后他看到了跟在黑尾后面的东西,“那是你给自己准备的遮阳伞吗?”
显然不是,那是人鱼最后从岛屿带出的特产,一艘小舟,刚刚好装下一个人类。
在海里多待一会儿,他照办了。脑袋却一直没有沉下水面,一边来回拨动小舟,一边向人类投去目光。
要知道这已经是足足三天的分别了。
艾格把手肘搁上船舷,撑着下巴说起短短几天的轮船变迁。
“在安洁莉卡的卖力下,这艘船上的流言已经够多了。什么包治百病的巫师,掌控风雨的人鱼绑匪,再来一个爱好跳海的船长吗?想想看,新的海上怪谭正在诞生。”
鱼尾摆动,溅起一点水花,像是海浪的一阵笑声。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人鱼阁下庇佑,永不沉没的战船回归北海’,‘海鸥公主领航,再大的海雾也不必担心迷失’。”
“难道他们不知道那只海鸥才是迷路第一名吗?”
手臂松开小舟,鱼尾在跟随他的话音游动,在水面划了个巨大的半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