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慎微:“……”
“开个玩笑嘛,”
阿芙撑着下巴笑,朝对门的茶楼努努嘴,“我爷娘不留我了,要我嫁人。对门跑堂的小来旺,人机灵,也勤快,你觉得行么?”
戚慎微凝起眉,没吭声。小来旺,他爹见过几回,同那群流氓走得很近,眼睛油里油气,每回见了他娘,眼睛就往她胸脯上溜。他爹很不喜欢这个人,只要这人儿往店里串,他爹就插上归昧剑,把店堂弄得凉飕飕,那人儿就缩着脖子出去了。
“还有隔街那个屠户,卖猪肉的老胡,比我大八岁,乡下有几亩田,似乎也不错。”
阿芙掰着手指头数,“三山弄有个冯秀才,很有学问,在我们族学坐馆,明年就要上京赶考了,也挺好的。戚道长,你觉得我嫁给哪个好?”
老胡大肚便便,常常勾着娼门子经过他娘的店堂。那个冯秀才虽然老实,但不是个能仰赖的,坐馆的束脩才多少,自己都养不活。戚隐靠在他娘边上望他爹,他爹抿着唇,看不出是什么想法。
戚慎微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该问你自己喜欢谁,孟姑娘。”
“我喜欢你啊,戚道长。”
阿芙歪着头笑。
“你喜欢的是皮相。”
阿芙站在那儿,长长叹了一口气,“戚道长,你说我怎么就不是个男人呢?我娘常说,我投错了胎,我该是个男胎才对。要是我是男人,我就不用嫁人了,我什么都能干,还能继承家里的铺子。我爹那个老顽固,非要把铺子给我堂弟,就不给我,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我谁都不想嫁,戚道长,我想当个男人。”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半晌,阿芙仰头望帘外青天,“天爷,您怎么不多给我二两肉呢?”
戚慎微一哽,咳起嗽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孟姑娘,注意言行。”
“其实我爹娘已经寻好亲事了。”
阿芙忽然说。
戚慎微一愣。
阿芙撩了下发丝,把它抿到耳后,“前两天来了个周家婶婶,你记得么?我娘请她到楼上喝茶,临走的时候她看了我的手,又看了我的脚。相看女人就是这么看的,看你白不白,身上有没有病,脚大不大,是不是断掌,断掌女人不吉利。她好像挺满意的,还塞给我一个红包。”
“她家……如何?”
戚慎微迟疑着问。
“她家主人是我们镇的财主,今年五十有一了,新丧了媳妇儿,约莫是娶我做续弦吧。可我家门第低,是小妾也说不准。”
阿芙望向他,扯了下嘴角笑起来,眼睛朦朦胧胧的,一滴眼泪划过眼角。傍晚的阳光照进竹帘子,打在她婉约秀丽的眉目上,她的脸儿在那光下几乎透明。
戚慎微怔怔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阿芙笑着流泪,道:“戚道长,我要嫁人啦,你恭喜我呀!”
枫叶红透的时候,戚慎微的伤终于好了,他告别了孟家,全镇的人都出来送他,阿芙也在。戚慎微站在剑上看,那个放肆又张扬的女人站在乌江水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上绑着红头绳,一袭枣红色衫裙在风里飘扬,像一抹浓烈的火焰。她在人群里不停挥手,大声道别,分明有那么多人都在挥手,那么多人都在喊“道长慢走”
,可他只看见她的脸庞,只听见她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背过身,那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洇散在风里。
第74章难追(四)
他爹在江南徘徊了时日,主要是接着调查妖蛾山村的事儿。清式那个不靠谱的,查到一半儿就下山壮游了。他们这些修道的,修为一遇上瓶颈便要去游历一番,所谓观天下才能闻大道,虽然结果往往是结下一段孽缘,留下一个私孩子和一个痛哭的寡妇。清式出海寻仙,他爹只能自己查。可那妖蛾子销声匿迹了一般,竟再也没个踪迹了。
在江南待的够久了,他爹决定北上。临去时狼王嗅到他的踪迹,跑来和他缠斗了三天三夜,最后被他爹丢进了凤还禁地。
“他奶奶的,难不成这天下,只有那个臭丫头能打败你?”
狼王怒道。
戚慎微面无表情地望着它。
“只可惜老子听说她明天要嫁人,大约是没空来收拾你。”
狼王哼道,“小牛鼻子,日后再来寻我一战,老子迟早会胜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