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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页(第1页)

  &1dquo;谁分管的号房?要好好推广经验。”

  &1dquo;是我分管的。”指导员低头一笑,很腼腆的样子。

  指导员腼腆的笑容跟他平时满嘴粗话的形象判若两人,这太搞笑了,他们刚离开监窗,小如就看到帮主几个人暗笑得肩膀直抖。小如凭直觉事情还没结束,呵斥一声:

  &1dquo;保持肃静。”

  抖动的肩膀恢复如初,松垮下来的胸脯又重挺拔。果不其然,领导们又踅回九号房了,他们的说笑声潮水一般涌过来。独眼面墙下口令:

  &1dquo;挺胸收腹,目视前方。”

  长的胖脸先出现在监窗口,检查一圈下来,那一缕欲盖弥彰的头被汗水紧紧地沾在额头,像一把箍在脑门的弯刀。长头顶弯刀,胖脸笑得灿烂:

  &1dquo;为什么你们号房的墙壁没有一点污渍呀?”

  这时,指导员一行追上了长,并前后左右罩住他。见大家哑口无言,指导员急了,摘下帽子抻出袖口一边擦汗一边说:&1dquo;实事求是嘛,有什么不好讲的?”

  &1dquo;报告长,我们用牙刷蘸肥皂水使劲刷,再用不干不湿的布片抹。”独眼冲墙壁回话。

  长满意地点点头,由于看不清谁在说话,转向指导员问:&1dquo;他是谁?”

  &1dquo;是个抢劫犯,”指导员说,&1dquo;以前当过兵,参加过抗洪抢险。”

  &1dquo;怪不得这样整齐划一。”长若有所思,&1dquo;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其他号房的高处都有污渍,为什么九号房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指导员一时语塞,求助似的看着小如,小如无法估量事件的后果,目光落在空洞的某处装聋作哑。出于复杂的动机,帮主说话了,他的指证改变了事件的展方向。

  &1dquo;报告长,是踩在皇上的肩膀上刷的。”

  &1dquo;皇上?”长疑惑了,&1dquo;谁是皇上?”

  指导员戴上大盖帽,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汗水嗡的一声突破皮肤,顺着惊惶的脸汩汩下流。&1dquo;外号,皇上是外号,他的名字叫罗光绪。”

  &1dquo;那一定是个壮汉,要不然怎么承受另一个人的体重?”长大声说,&1dquo;谁是罗光绪?”

  二十九:钟书记(3)

  无人应答,十五个打坐的人犯置若罔闻,指导员情急中大喝一声:&1dquo;皇上。”

  指导员尖锐的喊叫把长的头都震偏了,长掏出纸巾,抹去溅到脸上的唾沫,同时也抹去了脸上的笑容。长笑容的消失让九号房不安,就像乌云遮住太阳的光辉总要给人的心里留下阴影,可是,长的眼神不只是严肃,而是面临突事件才有的严峻。顺着长的目光转过头去,大家看到了皇上。

  皇上站在里外间隔墙的门框内,驼着背,两条哆嗦的弯腿几乎都站不稳了。号房生活榨干了他的血气,脸色像烤干的地瓜皮,刻画着麻木的皱裥。花白的短掩盖了皇上真实的年龄,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使他像一个殉道者、又像一个复仇者。皇上穿的衣服虽然没有破洞,但旧到一种程度,肩上是白色的胸前还是蓝色。上衣长及膝头,罩住了短裤,两条瘦腿撑起它,像是古代官员出巡的华盖。口袋里因塞满了难以名状的杂物而突了出来,皇上的双手紧紧捧住它们,因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惶恐就无边无际。

  长问:&1dquo;你叫什么名字?”

  皇上答:&1dquo;罗光绪。”

  长问:&1dquo;哪里人呀?”

  皇上答:&1dquo;红旗大队。”

  长问:&1dquo;你哪一年关进来的呀?”

  皇上答:&1dquo;凡是法家都是爱国主义者,儒家都是卖国主义者。”

  长问:&1dquo;家里有些什么人哪?”

  皇上答:&1dquo;两千多年来的儒法斗争,一直影响到现在,继续到现在,还会影响到今后。”

  长震惊了,猛然转过身质问指导员:&1dquo;你说,他哪一年关进来的?”

  &1dquo;不知道。”指导员说,&1dquo;我来看守所工作的那一天他就关在九号房了。”

  长的脸抽搐了一下:&1dquo;你来看守所多少年了?”

  &1dquo;二十五年。”指导员说。

  &1dquo;荒唐。”长太激动了,箍在脑门的弯刀铡了下来。

  长调出罗光绪的案宗,用鸡毛掸子扫去陈年积累的尘土,旋开黄的棉绳,里面却倒不出任何东西。捏一捏,匪夷所思的薄,难道是空袋子?长伸手去掏,原来只有一张纸,天长日久,它已经跟牛皮纸粘在一起了。长慢慢揭开它,是当时的海源县公安局签的拘留证,案由是&1dquo;私藏一盒蒋匪空飘肥皂”,时间是1974年6月22日。一张小小的纸片就把一个健康青年关成耄耋老人?长不敢相信,再看案宗袋,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按长的指示,海源市公安局成立了&1dquo;罗光绪案件调查组”。当时签署拘留证的公安局长已患老年痴呆症多年,老局长正在吃花生,身上沾满了捻下来的红色花生衣,嘴角挂着一团浓浓的白沫。调查组的人以为那团白沫即将掉下来,他们错了,它永远不会掉下来,就像老局长永远不会给他们任何信息一样。

  调查组找到了罗光绪的侄儿罗卫国,罗卫国一家人在吃午饭。听调查组的人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罗卫国笑了,他夹起一块芋头说:&1dquo;从小我爸就说二叔被你们枪毙了,现在又说还活着。我二叔还在,这块芋头就能做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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