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大,但依然是一场雨。
戚明漆裹着他娘亲手做的狐裘外衣,坐在屋檐下,拿小小的手掌接了一捧天降的甘霖。
好吧,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法术,只是对天气的预判而已。作为经常在外奔波的测绘人,早已具备各种预测天气的经验,拿来骗骗古人,还是很好用的。
戚国公像一阵风从外面卷了进来,头发被雨滴浸湿,身上散发出寒气,走到戚明漆面前。他刚想抬手在小儿子脑袋上捋一把,又想到小儿子说自己现在是“大教宗”
……那只手悬在半空,而后收了回去。
虽然不太清楚大教宗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戚国公直觉,他恐怕不能这么随意地对小儿子动手动脚。
倒是戚明漆主动朝他伸出双手,抱着父亲的手臂蹭了蹭:“爹,你不用担心,我还是小七。”
他从小便没了父母,先前穿进书里来,以“戚家小七”
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戚国公夫妇也早早地去了。但他内心深处终究渴望着父母之爱,如今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当然想要好好珍惜。
戚国公了然一笑,俯身将小儿子抱起来,搂在怀里,自己坐在先前戚明漆坐的地方,跟他道:“爹已经派人前去联络天极辰星教,很快就会把你的信递给那位什么教司长。”
戚明漆随意地点点头,又问:“厌和月言公主现在如何呢?”
一听这二人的名字,戚国公脸上的笑意淡了:“非常不好。”
“这会儿进入冬季,南北双方各自休兵整顿,等到开春再战。皇帝为了保证胜利,令各地进贡少年少女,向月言公主血饲……”
戚国公摸着戚明漆毛茸茸的小脑袋:“爹这么着急,就是生怕晚了一步,让小殿下和公主陷入万劫不复。”
“爹,不必担心。”
戚明漆垂下眼,“等我回到天极辰星教,我自有办法。”
消息递出去两天后,教司长便带着若干教司与教众秘密进入戚国公府,带来了星卷长河的指引与证明。他们对戚明漆自称是大教宗没有丝毫的怀疑,而后在府中进行了简单的加冕仪式。
如今朝堂上的主子还是南威帝,厌的亲爹南赫帝,现在还只是个不怎么起眼的皇子,戚明漆算算时间,估摸这会儿南赫帝还在忙着跟自己嫂嫂,也就是后来的贵妃偷情。
南威帝倚重扶持自化自在密教,天极辰星教在下南国的日子便不怎么好过。要想让厌和月言公主摆脱密教的控制,同时提升天极辰星教在下南国的话语权,还是得扶持南赫帝上位,让他以皇权压制密教。
戚明漆并不担心南赫帝上不了位,他这些年来又是娶华氏之女的,又是忙着跟东南世家勾搭的,该做的准备样样齐全,只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民心所向中,将自己的亲哥弄下皇位。
为了厌,戚明漆决定要推南赫帝一把,让他提前坐上皇帝的位置。
他交代教司长回去后派人与南赫帝暗中接触,建立联系,并适当向南赫帝展现“神迹”
,最好让他心甘情愿地信服天极辰星教,为之后戚明漆亲自去见他做准备。
他一手安排着南赫帝上位的事儿,另一边也没忘记让他爹带他进宫见厌。
厌这会儿应该是十岁?或者十一岁?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呢。
被戚国公抱着进宫路上,戚明漆一直都在想着厌。
他会见到一个怎样的厌呢?
不知是否是在密教暴力与血腥的影响下,南威帝性情变得十分古怪,宫里的氛围也非常压抑,空气中隐隐约约混着一股不祥的血腥气,来往的宫人稀少,偶尔碰上那么一两个,也是神色惶惶地低着头避让。
如今是月言公主在承受血饲,对于南威帝来说,厌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小孩儿,随手丢在密教旁边的某座废宫中,几乎没人过问。
戚明漆和戚国公进去时,差点到十一岁的厌正在后院自己洗衣服。昨晚刚下过雨,后面连着几日温度都很低,他却半点不怕冷的赤着上身,独自在冰凉的井水里折腾。
对于此时的厌来说,戚国公和戚明漆都是陌生人。戚国公顾忌厌可能知道是他带兵灭了九黎,没仔细介绍自己的身份,反倒惹来厌警惕的目光。
戚明漆默默对自己五大三粗不会说话的爹翻了个白眼,从他怀里朝厌伸出手去。
正在怀疑戚国公身份的厌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戚明漆想做什么,又怕戚明漆从戚国公怀里摔下来,想伸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愣着干嘛?”
厌听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朝他嚷嚷,“赶紧接我啊。”
厌:“……”
理智告诉他,凭什么要听一个小孩儿的,但身体却很诚实,快过脑子将戚明漆接了过来。
戚明漆伸出小手,在厌赤着的腹部摸了一圈,皱眉:“老公,你腹肌呢?”
厌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叫我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混乱:“你又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我是天极辰星教的大教宗。”
戚明漆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准备趁着厌没那么懂事,先把便宜占尽:“你可以叫我……嗯,叫我大教宗叔叔。”
厌:“……”
戚国公:“……”
厌搂着戚明漆,看他就高过自己腰间一丁点,生得精致乖巧,又被戚国公夫人精心打扮过,在他怀里就像个贵重的瓷娃娃。反观他……
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皲裂的手藏了藏。
他这时候还没怎么接触血饲,除了气质稍微阴沉些以外,精神倒还算稳定。戚明漆已经观察了好几眼,比起先前那个他熟悉的厌,眼前的厌少了狂躁、阴鸷,只是一个普通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