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鬼使神差地点进这个博客。
淡黄色背景,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卡通小鸟,博客的背景音乐开始自动播放,是陈奕迅的《全世界失眠》。所有博文的标题前缀都是【思の碎碎念】。
林知鹊猜,这是杜思人的博客。
最近一篇是半小时前更的,有一张四个女孩站在镜前的自拍,是毕业演出的试妆照。林知鹊从抽屉里翻出那枚徽章比对,照片里穿红色衣服的年轻女孩似乎就是杜思人。
所有博文都是流水账式,口吻轻快,写毕业演出定妆了欢迎大家来看,写谁谁家的夜景真好看,写乱杂杂的庆功宴、参加选秀海选、演唱会伴舞初体验、与好朋友们一起去看雪山……
林知鹊托着腮,一边听着陈奕迅唱:“想起我的时候,你会不会,好像我一样不能睡”
,一边逐篇翻过这些博文。这个杜思人的生活与她几点一线的日常大不相同,她心里生出一丝艳羡,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嘁。
她仍不自禁地在想,能够快点长大就好了。
这些博文里,很频繁地提到一个人,杜思人称呼她是“姐姐”
,姐姐今天剪了个傻傻的刘海但还挺好看,姐姐借我的烟是甜味的,姐姐长,姐姐短。林知鹊想来想去,扭头大声问她妈妈:“妈,老杜有几个妹妹啊?”
林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一个啊。”
“那他有姐姐吗?”
“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林知鹊若有所思,上下滚动着鼠标的滑轮。这个杜思人,该不会是……
腻歪兮兮的,真没眼看。
她懒得八卦一个陌生人的闲事,只觉得这歌还挺好听,便停留在这个页面,又随手拿了本书来翻,任它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只是因为害怕闭上眼,如何想你想到6点,如何爱你爱到终点。”
*
“是你呀,你是前边音像店的吧?剪了头,一下子认不出嘞。”
林知鹊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天杀的2oo5,她怎么会相信一个2oo5年的托尼老师可以帮她剪出空气刘海?那个理师操着一口广东口音,对她说:“啊?辣个现在不流行了窝。我懂,小燕子辣种,对吧?”
当时她就该夺路而逃的。
近来锦城天气转暖,她的头太长太厚,因此去理了一次,另外还买了一套衣服,是一件最衬初夏的浅色衬衫搭牛仔短裙。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有一种错觉,好像这就是她真实的人生,她就属于这里,属于2oo5,她一无所有,也不急于向这个世界讨要些什么,反倒是这个世界待她还挺和善。
这念头十分短暂,一下便被她像废纸一样揉作一团抛诸脑后,特别是剪完这个刘海之后,她简直还要再回过身把那团废纸踩个稀巴烂。
花店的老板将一捧粉玫瑰搭上满天星,仔细地扎成一束,牛皮纸外绑上红色的丝带,再递到林知鹊的手里。
“今天学校有演出呀?好多人都来买花束。”
“嗯,”
林知鹊颔,“今天是表演系毕业汇演。”
她将钱递给老板。
这一日,她剪了型,穿了一身过于年轻的衣服,化全妆,还捧着一束花。为了避免杜之安认出她来,她还特意化了一个与她平日的风格完全不搭的妆容。
非常甜美。
她怕杜之安,更甚过怕唐丽。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杜之安一眼就会把她认出来的可怕预感,14岁的杜之安,更加是全天下最可怕的生物。何况,还有那个从小心思就敏感得吓人的许希男。
她垂眸,看了看那束花,粉玫瑰开得娇嫩,缀在白色的满天星之间,十分好看。花店的一大捧向日葵插在门口的铁桶里,也开得灿烂,她犹豫半秒,疑神怀里这束花会传递什么错误信号,想着要不要换掉。
罢了。
她转身,往学校侧门走去。
杜之安说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给杜思人献花,她偏要存心不如杜之安的意。
黑匣子剧场门口已簇拥了大批正在排队进场的观众,林知鹊远远看见了杜家人排在队伍的最前头,依次是爷爷奶奶,唐丽,杜之安和许希男。听说唐丽特意坐飞机来接她女儿。杜之安抱着一束巨大的花,许希男则在打电话。
阿敲也站在队伍里,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家乡回来了。他们隔着人群对望一眼,他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
门外的回廊墙壁上依次贴着毕业演出的海报,一张大合照,几张主要角色的单人海报,林知鹊停下脚步,看了看杜思人的那张,也好与杜之安一家人拉开一些距离。
这时候,许希男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她们四目相对。
就像若干年前,她与许希男在华东初相识的那个四目相对。
林知鹊不自觉地咧嘴笑,她完完全全忘了许希男还这么年轻时候的样子了,黑黑瘦瘦,好似营养不良,个子不算高,手脚却细细长长的。许希男的眼白特别白,眼珠子又特别黑,这对眼睛长在这么一张瘦小的脸上,就显得特别大,特别明亮。
旧友重逢,竟是这样的境况。
她叫住她:“欸,小同学,你去哪里?演出要开始了。”
许希男满腹狐疑地看她。
“你是杜思人的妹妹吧?我昨天在学校里看见你们了。我是杜思人的班导员。”
她又搬出骗唐丽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