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队长目光紧紧盯着唐峥手中长剑,脸上明显青红变幻迟疑不决,如此好半天过去之后,这个看似忠厚实则狠厉的汉子才猛然一收大刀。
他咬牙切齿道:“待我回到圣教军中,必然把你相貌上报,你口中污蔑白莲圣军,以后生生死死都是我们的敌人。”
这是场面话,显然是不准备和唐峥打,昨夜圣教军盐队和缴盐兵丁拼死一战,唐峥一人一剑轻松干掉二十三个兵丁,牛队长等人担心自己这边不是唐峥对手,无奈只能咬牙切齿放弃厮杀。
虽然放弃厮杀,口中却越凶狠,一个汉子怒目盯着唐峥,陡然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抹,凶狠道:“小子,山水有相逢,以后走路小心点,等我白莲圣教得了天下之后,你便是上天入地也只能等死……”
唐峥仰头哈了一声,浑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冷冷道:“我有一千功勋,现在就要结算,十个功勋一张饼,千个功勋百张饼,立马给我拿出来,我要给孩子们吃!”
“一千张饼,你也不怕撑死这些小杂种?”
一个圣教军的汉子咬牙切齿。
其他人也再次举起大刀,对着唐峥怒目而视,这时代粮食就是命,一千张饼可不是数目,唐峥张口索要如此之多的粮食,岂不等于是挖了对方的心头肉?
双方原本就已剑拔弩张,听到这等要求岂能善罢甘休。
“这家伙胆子真肥,看起来也有些蠢……”
不远处的山林之中,草原三人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局势,其中乎博尔赤见到唐峥临走之前竟然索要粮食,顿时出一声满是不解的迷惑。
托木垒同样盯着唐峥和众人对峙,目光不时轻轻闪动几下,分析道:“虽然他暴起杀了一人,但那乃是因为偷袭之缘故,两边真要打起来难说谁赢谁输,很可能这个青年会要命丧当场……所以说,他确实有点蠢,对方已经示弱了,他竟然还不依不饶,老老实实赶紧带着小孩逃跑得了,竟然还敢张口索要粮食,嘿……”
说着转头看向玲珑公主,略带不屑笑了一笑,轻声道:“公主您看到没有,中原人的智慧也不怎么样……”
“你错了!”
玲珑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一转不转盯着场中的唐峥,低声道:“对峙之道,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兵法有云,敌弱我就强,这青年深谙此道,所以才会强硬无比。”
说到这里轻轻赞叹一声,接着又道:“他其实很聪明,知道双方真要打起来肯定胜负难料,对面那些汉子个个穷凶极恶,而他却要分心照顾十一个小孩子,所以一旦打起来他便没有逃遁可能,只能硬撑着和对方死战一场,要么他把对面所有人杀光,要么对面把他乱刀杀死……所以他知道,这一战不能打……”
托木垒皱了皱眉,隐隐明白玲珑的意思,乎博尔赤却轻哼一声,很是不屑道:“既然知道不能打,为什么还敢这样嚣张?公主你看清楚了,刚刚那些人明明已经要放他走,结果就因为他张口要粮食这句话,双方立马拔刀相向,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打不起来的!”
玲珑又是一笑,语气更加赞叹,道:“如果这个青年不表示出嚣张和蛮不讲理,那双方反而真的会打斗厮杀起来。你们只以为刚才那些军盐汉子要放他走,其实那只是一种谋略性的试探和引诱,如果这个青年一脸大喜急切想要离开,恐怕那些军盐汉子立马就会拔刀围杀……”
说到这里啧啧两声,俏脸显出一丝钦佩之色,又道:“现在才是真的不会打起来,那些军盐汉子不敢动,因为青年表现的极其强横,甚至可以说是嚣张,嚣张才让人摸不清底细,摸不清底细才是最大的危险。”
这番分析说的简直跟绕口令一般,不但乎博尔赤听得头昏眼花,就连托木垒也听得迷迷糊糊,两个突厥青年心中都有些不信,哪知场中接下来的情况竟然真是如此。
只见那些军盐汉子和唐峥拔刀对峙半天,忽然牛队长铿锵将刀猛然一收,冷冷道:“一千张饼,你好大的胃口,可惜军盐队中没有这么多饼,本队长便是想给你也无法给你。”
只这一句话说出,顿时显出他的示弱之心,乎博尔赤和托木垒眼神都是一愣,再看玲珑公主之时不免又迷醉了几分。
“公主真是钟灵毓秀,一眼便洞穿场中之情,难道这就是学习汉人兵书的好处吗?看来我们也要找几本汉人兵书看上一看……”
玲珑公主却不管两个青年心思,只把一双妙目紧紧盯着场中,口中却轻声又道:“现在才是最危急一刻,你们仔细看那个青年如何做出反应吧,如果他稍有不慎露出一丝弱势口风,刚才所做的一切努力还是要白费。”
两个青年心中大奇,想不到竟然事情还有一波三折,托木垒目光微微闪动几下,忽然小声问玲珑公主道:“若是公主您在场中,将会作出什么反应?”
“我会强硬要求,饼不够就拿钱来补,哪怕少一文一枚也不行,少一文,我杀一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场中也想起一个声音,悠悠然道:“饼不够就拿钱来补,哪怕杀一文也不行,少一文,我杀一人!”
几乎是同样的一段话,竟然来自于两个不同的声音,一个是轻轻自玲珑口中,一个赫然正是出自唐峥之口,两人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时间竟然也只是一前一后。若是仔细分辨说话起始时间,玲珑和唐峥前前后后竟然相差不到两个字。
乎博尔赤和托木垒目瞪口呆,怔怔看着场中那个青年孤傲的身影,然后各自又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玲珑公主,心中竟生出一种莫非公主和他事先商量过的错觉。
“咯咯!”
玲珑忽然出一声轻笑,妙目依稀竟然闪烁某种不可名状的色彩,她躲在树后远远盯着唐峥,也不知为何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道:“你可真是有意思呢,我真没想到世间真有你这样的人。”
这话其实很是简单,无非是一个聪明智者忽然见到另一个类似自己的人物,所以才会心生一种大感知己的惊喜,但是两个青年心中却猛生警惕,突然相互递了一个同仇敌忾的眼神。
“公主……”
托木垒一眼阴森,忽然开口道:“这青年如此神俊,怕是将来会成为我草原南下的一大威胁,公主经常告诫我们,死去的敌人就不是敌人,为了草原大计,为了民族未来,越是强大的敌人越应该绞杀,免得成为我草原崛起的绊脚石。这青年既然是汉人的英杰,那便属于我草原的敌人,不如咱们趁势冲击而出,帮助那帮军盐汉子将他斩杀当场。”
“对对,一刀砍死,免得将来是个祸害。”
乎博尔赤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但也懂得顺着别人的话说。
玲珑公主略显意动,然而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抗拒,她微微沉吟半响,一时竟失去了往日的决断。
可怜乎博尔赤和托木垒眼巴巴等着,直到最后也只等到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这青年确实是我草原大敌,按说应该趁机将他斩杀当场,但是我等三人乃是秘密前来中原,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泄露自家行踪,偏偏咱们现在又没有进行化妆,只要现身便会被人察觉乃是草原之人……”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又道:“中原人有个很坏的习惯,自家人打的再怎么厉害那也是自家之事,一旦遇有外人立马先一致对外,倘若咱们忽然冲击而出,恐怕对面双方会携手合作,到时可就不是斩杀那个青年的事了,而是咱们三人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然而怎么听都有种强辩其词的味道,乎博尔赤也就罢了,托木垒却不由目光闪烁几下,这个心机深沉的草原青年忽然看向场中,盯着唐峥的身影皱眉说道:“公主莫非欣赏此人,所以才难以下定决断?”
玲珑不知为何心中一跳,竟然有种被人窥破小心思的慌张,幸好她脸上遮着厚厚面纱,所以才能掩盖俏脸之上的慌张之色。
“胡说……”
她呵斥一声,故作生气道:“本公主乃是草原之人,越是中原英杰越是我的敌人,托木垒,你心机太深了,总会把人往坏里猜测,这可不是好事,以后须得改改。这青年我必杀之,做不到的话我自摘草原公主封号……”
托木垒原本也只是稍有怀疑,见她如此强烈反应顿时放心。
乎博尔赤倒没托木垒那么多心思,听到公主誓顿时咧嘴而笑,忽然他瞥见场中又有动静,不由低呼一声惊奇道:“公主你看,那些军盐汉子竟然真的低头了。”
玲珑连忙转头,妙目看向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