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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页(第1页)

段老爷领着儿子进屋,开了箱子拿了十两银子给他。段章氏瞧见了问了句,段老爷干脆又压着她也开了自己的箱子,拿了点零碎银子,段老爷又从她的箱子里抢出两贯钱来一起塞给段浩方。段章氏跟被人抢了似的要闹,被段老爷喝斥住,回屋扑在被子里一通嚎。段浩方听见段章氏哭,不肯走要把娘的钱还回去。段老爷正想治一治段章氏,又觉得伙着儿子抢老婆的钱闹得痛快有趣,推着段浩方出了门,再回来坐在炕头看段章氏干嚎不掉泪的哭。有一搭没一搭的哄着劝着,最后竟大笑起来,一笑头又晕了。段章氏听他笑本要恼,抡起小拳头正捶他,见他又撑着额嚷晕,又心疼,连忙倒了茶给他喝,又帮他揉着太阳穴,一边揉一边小声埋怨,段老爷被她小声嘀咕念得头痛,一把将她拽怀里把脑袋夹在腋下,闷得段章氏张着两只手挣扎,半晌放开她,段老爷得意笑道:“还念不念了?”

段章氏咬着嘴唇委屈巴巴的瞪着段老爷,段老爷被她逗笑,又去搂,段章氏见青天白日的这样臊了脸,推开他摔帘子出去了。段章氏出屋子后先去把守着大儿子的院子看管小杨姨奶|奶的婆子叫来问话,听说她在昨天婚礼时还醒过来一回,还要去给新奶奶道福,不由得拍桌大骂道:“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她去道喜道福?”

段章氏自己为难新媳妇是一回事,那是她这个当婆婆应该做的。可要让老太太给的小杨姨奶奶去给她选的媳妇难堪,她可头一个不愿意!婆子陪着骂了一通,又说昨天灌了药后这人就睡到了现在。段章氏掩着口小声问:“……还有气?”

婆子以为段章氏不想小杨姨奶奶活,拍腿叹道:“可不是!真是命大!”

谁知段章氏听了她的话倒瞪了她一眼。段章氏倒还没那个胆子沾上人命官司,听了那话也只是随口一问。没出人命当然是好事,不然迎个亲倒把老太太心尖子上的小杨姨奶|奶的命给迎没了,这也不好交待。段章氏胸中略一盘算,招过婆子小声说:“去,请那有本事的产婆来!”

产婆自也有个三六九等,有那本事好的,听说就是个快死的也能让孩子平安生下来!婆子自然知道这附近几条街哪一家的产婆本事大,立刻应道:“婆子知道!前面菜市口有个马婆子,听说家里供着个大仙!就是一脚进了阎王殿她也能让孩子平安生出来!”

段章氏拍了板:“就她了!雇顶轿子请回来!”

婆子答应着去了。段浩方这边得了段老爷的话就大大方方的去雇车叫人,王天虎跟段家下人缩在前院大门那里赌牌,正输得掉裤子开始翻本捉鸡就听见有人过来叫人开正门套大车,段二爷要用车,又见人从内院往外抬箱子,怎么看怎么像他爷俩昨天送来的嫁妆箱子。王天虎撂了牌趿拉着鞋蹭出来,笑眯眯的跟人搭话,三两下让他套出了段二爷要带着新奶奶出门的事。王天虎这边笑,那边把小五叫过来,塞给他几个钱说:“去,进院里去打听!看是怎么回事!”

王天虎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进内院,小五年纪还小,又是一副干活的下人模样,得了大哥的吩咐他就溜进了灶下,段家的婆子几乎都在这里来去,他手脚也勤快,嘴巴也甜,婆子们使唤着他也不管他是不是来这里偷食的还是偷听的。这就让他听到了敬茶时吴二姐让段章氏给了下马威的事,又听婆子挤眉弄眼的在一起说什么大爷院子里躲着的那个姓杨的妾快要生了怎么着。小五在怀里揣了三个包子才跑回来,边往嘴里塞边跟王天虎说,王天虎嘬着牙豁子笑,小五强咽了一嘴的东西才说:“哥,咱能不这么笑吗?你一笑,我就怕。”

王天虎呼了他一巴掌,小五缩着脖子躲过去。前门外出门的大车都套好了,跟车的人也来了,王天虎这就看到了张妈妈和红花,他就装做帮着抬箱子靠了过去,张妈妈一见他先把红花推上车,天虎笑:“妈妈一见我怎么就让红花妹妹先走了?”

张妈妈黑着张脸:“滚边去!少来招惹我这里的人!”

天虎嘻皮笑脸的,又去扶张妈妈上车,张妈妈一边搭着他的手往车上跳,一边小声说:“那边要生孩子。”

天虎点点头:“生不下来。”

张妈妈啐了他一口:“你就不会干点好事?不成!”

天虎为难样:“妈妈,那您说怎么办?”

张妈妈扬扬下巴,指了指段章氏的院子。这孩子要真生不下来,只怕就有人该说刚进门的二姐不吉利命硬克人什么的了。孩子要生,正经会给二姐招麻烦的是段章氏。天虎扭头扫了一眼,哦了声,转脸眯眯笑着应道:“得!您瞧好!保准她连觉都睡不踏实!”

张妈妈笑着拧他的耳朵,这个孩子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打小就是个坏的!四岁就知道把鸡屎藏你妈被子里!”

一个院子的,本来也不该说人坏话,王大贵的老婆是个不安分的。嫌自家男人赚不着钱,天天站路口扯着过路的人进屋子喝口水,喝来喝去把人喝跑了。王大贵倒是早知道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他倒不在乎。说横竖是个女人,上了炕都一样。人跑了,也不见他去找。后又有人说俩儿子不是王大贵的种,他也不在乎。说儿子就是儿子,跟我的姓吃我的饭就是我的儿子。可要说这王天虎和小五真跟王大贵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三父子都跟深山老林里的土匪似的,又奸又滑,心黑手狠。王大贵的老婆跑也是应该的,不跑,四岁的天虎就知道往她被子里藏鸡屎,再长大敢往她碗里下耗子药。王天虎听张妈妈的话就像是夸他似的,又眯着眼睛阴森森的笑,张妈妈又骂道:“你啊!别冲我这个老婆子这么笑!回头我再让你吓死!”

王天虎他自己自然是要留下的,有张妈妈和红花跟着,还有段二爷,二姐也不会出事。要说还是这段家门里的事多,他叫来小五,让他坐车上去跟着一起去。要真是二姐有点什么事,他是报信也要挡刀子也好,横竖他要跟着。小五答应着,爬着挤上了跟在后面的车。一会儿前后的人都退开,一身光鲜的段二爷小心翼翼的引着二姐上了车,扬鞭远去。段章氏听到报信说已经走了,只觉得满身力气都泄光了,本来好不容易可以过一过当婆婆的瘾吧,这人又走了。人走了不算什么吧,她还要替他们操心劳力。这叫个什么事?费了心力替他们忙活,却连句好听话都听不见,来个人夸她一句谢她一声都没有。段章氏没好气的捶了下桌子,这边婆子来报说那产婆请来了,只是要给她安排一个干净敞亮朝南的屋子让她歇息,还要准备一副席面,要有鸡有鱼有猪肉,点名,要五花肉!段章氏一听就气上加气,现在是个人都在她面前挺腰子是吧?哆嗦着手指着婆子大骂:“请她来当活祖宗的不成!”

婆子陪着笑,不敢硬顶,只小声说:“……那马婆子说,这都是供给大仙的。”

段章氏一下子给噎住了,供大仙的,那她还能怎么说?灰心丧气的让灶下去准备,又让人去打扫一间朝南的屋子出来给产婆休息。婆子又说这马婆子不光要银子,还要米要面要布。段章氏就算是知道这马婆子在坐地起价也毫无办法。本来嘛,她干的是救人活命的差事,又名声在外。哪一家请她去不是由着她漫天要价?再者说,要是她拿这件事去烦段老爷,估计段老爷也会给她骂回来,老爷们的话自然就是一点子东西!要就给她!钱重要还是人重要?你就不想想老太太,也要想想这是咱孙子!呸!段章氏心底啐道,这要真是她亲孙子,别说马婆子要这点东西,就是再多三倍她也乐意!可那不是……!她恨得揪手里的帕子。小杨姨奶奶偷人的事一旦揭出来,头一个跟着倒霉的就是她!这是她这个当娘的管着的后院子,儿子的妾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偷人生子,这不明明白白的说她不贤家门不严吗?老太太恨她恨得牙痒痒,捏着这个错处,老太太立刻就能逼着段老爷休了她!她生过两个儿子又怎么样?只怕到时一句你管的院子门都不严,谁又知道这两个儿子是哪里的野种?这种事都是越说越有影的,她可不能让小杨姨奶奶这一个人害了她一大家子!心里这样想,这钱就掏得不甘不愿。可上面还有一个老太太,小杨姨奶奶这孩子一定要生。段章氏盘算半天,还是让人把这个马婆子请了来。马婆子五十多岁,是个见人就挂出一脸笑的马脸黑胖婆子,脸色腊黄却爱涂桃红色的胭脂,头上戴着乌黑的假发抹了满头的油梳着高髻,斜插着一根粗银的桃花簪子。总爱穿一身鲜绿色的上衣下面一条大红色的裙子,长得一副不善的模样却总爱把观音菩萨挂嘴边上。她带着女儿住在菜市口的一间旧屋里,旁边挨着的不是屠户就是人牙子。人都说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小鬼来索命正好一锅端去。据马婆子自己说,她们家祖上三代都是干这个的。街坊老邻倒是知道,马婆子其实也不是她娘的亲生女儿,不知是哪里拾来的。她这手艺也的确是家传的,并不只仗着给人接生糊口,也是因为马婆子吹嘘她家养了只大仙,能从阎王手中抢人,这才做出了名声。她会的手艺也多,保媒拉纤也使得,教人落胎也会一点,若是有那小媳妇不得相公的喜欢,她也能教个一两手,也梳了一手好头调得一手好胭脂,有那房中无趣的妇人请她去闲话解闷也是有的,若是行脚的商人路过要借口水喝,她的女儿也做得一手好茶饭,其他的看八字批凶吉改风水请神驱鬼除邪化煞样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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