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有个清泠泠的声音缓缓传来:“以镜山、弱水为界——约束你们的子民。”
声音虽然不大,然而却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刚一入耳时,还是如山泉般清澈如水,直透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顺从着,然而紧跟着的渐渐回响,不断地推波助澜,最终如怒涛般地层层叠叠荡漾开去,连整个夕阳、天空与大地,都如同水波般地微微动荡起来。在清澈中透出不可抗拒的威严与慈和,令人不由自主地几乎想要跪倒下去,乞求宽恕。
不受任何阻碍的声音强行传入人心中,又从心中透体而过,传遍九洲大地,经久不息。
那是——百年前曾经响徹过九洲的声音——神怒。在百年之后再一次地响起。
然后,
世界——有了光。
所有人一时间被透澈人心的神语所摄,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到最初。
在满场的慌乱中,没人注意到,刚刚冷静淡定的少年,无声地跌坐下去,默默地抱紧了怀中已经冷去的父亲的首级,肩上的血流下来,将人头慢慢浸透、染红。温热的血与冰凉的血一点点地交融,纵横交错地恣意流淌着。
威严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固执的弟弟,活泼温柔的妹妹,如同镜花水月,过眼云烟,将永不再回来。
四面触手可及的,只不过是冰凉的空气,冷而硬。
为什么?回不到最初?我们的最初?
风低低地呜咽,将脸上唯一的温热吹散,带走。像钝的刀,一下一下的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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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黑压压地积在头上,昨天那般淡淡的月色,一点面也不曾露过。
虽然魔国举国投诚,也如言奉上了倾国所有的珍宝,以及承诺多达三万的魔族作为奴隶,但因为城门楼那时的事件,每个人心中都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有些揣揣不安,似乎心里边藏着的每一点龌龊念头,都被一双无所不在的无形眼睛盯着一般,
天色一沉下来,似乎空气都带了点凉意,人人都裹紧了衣服,把心里那点恐惧深深藏起来,彼此之间眼神也是闪闪烁烁,不敢正眼看人。已经全没了一开始时的振奋,出发时所做的发财梦,现在虽说是钱财到手,却如同大梦初醒,真要细细想来,不由得人冷汗涔涔直下。
这看守库房也是军事要职。虽然地处机密,重兵看守,又在大军之中,想来魔族也不会有人敢大着胆子闯来,但看如今这士气不振的情形,领队只觉得捞在手中的是个烫手山芋,心里暗暗叫苦,只盼这一夜平平安安,黑夜早早过去,明日交班了事。
“都给我精神着点,拖拖拉拉地像个什么样?“一群人畏首畏尾的样子,看在心里只觉得心烦。领队压下心头的一点惶恐,怒气冲冲的喝叱着。眼角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一闪,“谁。”
话一出口,便听出自己声音都变了。
“我。”
来人冷冷地答了一句,慢慢走近,一身紧身窄袖的黑衣,在夜色中自然不显,走到灯火下来,倒也衬得英气咄咄。只是眉目间那一抹萧杀仍在,让人与之直视之时,仿佛被针剌了一下。
“将军。”
领队这才松一口气,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余下些个守卫也连忙一叠声地立正行礼,
玄去淡淡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微微点头示意。
“将军深夜到此,竟是一个人来的?”
缓了缓,领队小心翼翼地问。
玄云也不答他,向那帐内微一颔首,示意领队让行。
玄云为人向来冷漠,对美色钱财都不执着,而如今在深夜时独自前往库房,不免让人起些念头。众人神色间有些惊讶,却也不敢多问,领队依言执了火烛入内,心下却是大为疑惑。
“将军可有什么看得上眼的?”
领队小心试探着问,一边举高了火把来照明。与赤王对玄云的依重,他真要有什么中意的东西,如此不告而取,也不是什么大事。私底下有人议论,赤王的大半个天下,几乎是玄云打下,区区金银财物任他予取予求倒也不为过。
满室的珠玉翠石,一时没有足够的器物放置,只是随意的堆放在一起,火光虽然不明,但经了遍地珠玑的折射反光,反而显得光线柔和晶莹,璀璨生辉,光华夺目,令人如同置身梦境,一时又把方才那点点不安抛到九宵之外,只觉得此情此景,什么样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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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都不是干干净净的东西。”
玄云淡淡地随意扫了一眼,抬眼在众人身上冷冷地睃了睃,突而一笑,这一笑也是冷的。便有人在心里边打了个寒噤。“皇家的呢?”
“在这边,将军请。”
领队忙在前引路,走向另一边,这一边器物虽数量极少,然而件件精雕细刻,晶莹剔透,无论珠宝还是玉石,无一件不是上上之品。
“就这些?”
玄云挑起眉来笑,却只看着领队一人,“你到是管教得好属下。”
“将军。”
领队已脸色大变,竟有些微微发抖。“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说,这事也轮不到我管。“玄云慢条斯理道,“既是大家都有功劳,班师后自然会按功行赏,绝不会亏了各位一分一毫,现在这般坐地分肥,倒也叫人作难。你说是不是?”
守卫借看守之机随手牵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是这样多到叫人目瞪口呆,见所未见的地步,这些个手下之人起了贪念,捞了什么好处也是保不住的事。以玄云的手段,只怕这一干人等没一个逃得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