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又一道闪电闪过漆黑的夜空,照亮了楼道里的两个身影。
“啪!”
一支中性笔掉在了地上。
梁京华没有理会,一伸手扶住了面前的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得如一张a4纸一样,身子还在不停的抖,连脚下都站不稳,早没有之前刚走进警局时浑身散的那种势不可挡的英气,只有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坚毅的清光。
梁京华又扫了眼白衣男人全身,完全弄不清楚对方为何如此疲惫,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一样,可对方衣服、头没有一点凌乱的样子。
梁京华温言道:“方墨,你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吧,要不要去医院?”
方墨淡淡一笑,摆摆手,却提不起任何力气,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中性笔上,想弯腰捡起来,可腹部传来阵阵疼痛,他的双腿都颤抖了起来。
梁京华看出了方墨的顾忌,弯腰捡起笔又送回方墨的手中。
方墨握起笔,将脑海中的那张纸条上的五个地点依次写下,然后递给梁京华,缓了口气说道:“毒品被运到了这五个地方的其中一个,知道真正地点的人极少,他们可能今天就开始分货了。”
梁京华扫了眼纸条上扭曲的字体,全是下面县区的地方,但还没有出济州,他点点头说:“他们今天分不了货,中午局里就联合交通部门把所有市区包括县市的出行要道全部封锁了,分货的都是外地来的毒贩,他们要么进不来,要么出不去。十分感谢你能站出来协助我们完成这次行动,辛苦你了。你身体究竟怎么了,看起来很糟糕,我还是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方墨尴尬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我很好,不用梁老师费心,如果方便的话,直接把我送回我的心理咨询中心就好了。”
梁京华抓住方墨的手,如同抓住了一个冰袋似的,一点体温都感觉不到。他觉着有些不对劲,想再开口,方墨却一使劲也握住了他的手。梁京华点点头,不再勉强。
大雨如帘,方墨回到mc的时候接近凌晨。
看着警车的尾灯消失在雨幕中,方墨才扶着墙面,慢慢倒下去,他掀开腹部,疼痛的位置一点伤痕都没有,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用手一摸,哪怕只是碰到汗毛,都能感觉到一种疼变全身、疼得四肢无力的痛,已经无法用疼痛来形容了,更像是一种病。
中了一枪,在潜意识世界里中了一枪,而在真实世界里没有流血,甚至没有伤痕,但却感同身受,真真实实如同中了一枪一样。
之前方墨手臂受伤的时候,他注意过这个问题,一种反向映射。如同湖中倒影一样,真实世界是景,意识是湖面,湖面中的影像是潜意识。从上面往湖面看,真实世界倒影在意识的湖面上形成潜意识,可从下面看潜意识又是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潜意识世界生变化,真实世界也会对应生变化。
正如他在那边中了一枪,这边也有中了一枪的感觉一样。
可如果是死亡呢?
方墨不敢想象这个问题,他摸摸墙壁,墙壁是冰冷的,他摸摸地面,地面是湿漉漉的,他又摸摸自己,自己是有温度的,这是真实世界。而潜意识世界究竟是什么?如果在那边他生的一切都会照进真实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真,那么那边和这边又有什么不同?
如果两个世界相当于他来说都一样,那么哪里又是真实世界?是这边,还是那边?是两个都是或者两个都不是?
方墨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魔方,那个只有第一排打乱顺序的魔方,他的心锚,他可以定位真实世界的唯一客观存在。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没有心锚,在另外一个世界,他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或者说除却他和少数一个拥有心锚的人,这个世界其他人存在的意义如何?
他回想起了大学第一堂心理学专业课上那个命名“缸中之脑”
的假说。
“现代科学已经能够证实人的感觉与行为支配,全是大脑通过神经元间传递电信号完成的。如果一个人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截取掉大脑手术的记忆,然后输入他可能经历的各种环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感觉’到他自己正在这里阅读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关于这个假想最基本的问题是:“你如何保证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
想到这里,方墨全身冰冷起来,心底浮起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无助与凄凉,他笑了,将魔方打在地面的雨水里。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原来他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只是一个魔方,一个塑料制品,一个小孩子的玩具,这是多么可笑而又讽刺的事情。
“不,不,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证明我自己,证明我自己……”
他喃喃着陷入了一种近似疯癫的状态。
他想到了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又想到了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段子阳,可段子阳那家伙竟然为了最求所谓的正义早他一步也离开了这个世界,真是可笑,他的朋友死前要去证明正义的价值,而他活着连自己的存在都证明不了。他又想到了幼时三人组中的另外一个——段子铭,这个从小爱惹事的小男孩终究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了一个名出色的刑警,可惜他却没有成为人生赢家,他爱上了一个妓女,妓女还为他而死,他的哥哥成为了杀人犯,他的好友疏远他,而他现在因为他赖以骄傲和害怕的职业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真是讽刺,整个世界都是讽刺!
等等……等等……还有一个人。
方墨忽笑了,笑得好开心,像个孩子一样,他好像抓住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拯救他的稻草。
他疯狂地掏出手机。
手指一点,他点到安静的名字上,他一生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