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轻也不回应,只任他说。“起先的日子是难捱些,可是我别父进京安,就知道会是这样。忍过了,也就过了。更何况,驾骖还是真的心里有我。”
晋枢机道。楚衣轻对他笑了笑,替让按按掌心,晋枢机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道,“其实,我从小到大还没挨过手板呢,小时候上书总是很快,又有两个哥哥护着,就算先生严厉,也没受过委屈。”
他说到这里,心里又是一沉,“可惜,两个哥哥都不在了。”
楚衣轻抬起了头。晋枢机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正色道,“哥,我是定要为向靖边王报仇的。”
楚衣轻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国仇家恨,重华又是重情的人,他见桌上有笔墨,便写道,“我不拦你,我不会让他伤你。”
“哥——”
晋枢机明白楚衣轻意思,自己根本不是商衾寒对手,“我会堂堂正正的跟他在战场上拼一场。”
楚衣轻只是写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你和他一样。”
晋枢机不知哥哥意思,但心中却打定主意,即使商承弼不肯让他和商衾寒一战,他也会找赫连傒,亡国之恨、杀兄之仇,他不能不报。楚衣轻知道他胸中志向,绝不是抄几册经书就能磨平的,他也从未曾想过要他放弃复国,他只是希望,这个弟弟心中的恨可以少一些,他本来也是风骨奇高的人啊。晋枢机将自己校好的经文给哥哥,楚衣轻看他的确是很用心的将错误都找出来,连正确的都在旁边改好,又将错了的那句重抄了十遍。他是没有要求晋枢机这样做的,所以看到的时候,也觉得这孩子懂事。晋枢机低下头,从托盘里将那根戒尺捧给哥哥,心中也来不及想刚才见的那些刨板子的人是在做什么。楚衣轻坐在木椅上,轻轻摩挲着戒尺的纹路,晋枢机想到幼时上书,先生打哥哥们手板时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如今已长高了,便也不等哥哥吩咐,自己掀了下摆在他脚边跪下,低着头高高举起了双手。楚衣轻用戒尺将他右手拨到一边去,晋枢机知道是因为哥哥心疼他还要练剑写字,楚衣轻将他左手拉到自己胸前,晋枢机将手掌伸得平平的,却又闭上了眼睛。楚衣轻知道这些小孩都是怕打手板的,小时候小夜不听话,被罚打手板就问他,吃宽面面还是细面面,宽面面就是戒尺,细面面就是戒条,只要打过一次,准保好多天都不肯吃面了。不过,重华却是没人这么打过吧。他想到这里,却将他手腕握住,晋枢机身子一怔,掌上立刻挨了一板子。楚衣轻提笔写道,“认错。”
晋枢机还没想到说什么,手上又挨了一下。“重华知错了,重华以后会用心写。”
晋枢机心中一阵酸涩,“自己忘了抄书,大哥将他抄好的送给自己被先生打手板的时候,也是这么说吧。”
原来,这板子打在手心上是这么疼,火辣辣的。“三。重华知错了。”
晋枢机数着。楚衣轻手板向来打得重,只三下,手上便是三道檩子了。再打下去,便是二重伤。“哥,打我的指头吧。”
晋枢机道。楚衣轻不理他,又是摞着檩子的一道板子。打手指,就算并拢着也是很容易打坏的。又是两下。晋枢机是真的疼了。掌心烧得发烫,感觉连肉里都是又麻又辣的,晋枢机不是不能忍痛的人,可是被哥哥打,究竟是不一样的,想着还有七下,就这么一个手掌,可怎么挨呢,“哥,换右手吧。”
“啪!”
这一下板子竟是格外重。晋枢机不敢再求,只好咬牙撑着,本已做好了再挨几下狠拍的准备,却听到楚衣轻将戒尺放在了桌上。晋枢机偷偷张开眼,看楚衣轻从衣袖里探出润润的药膏来,替他从掌根到指尖匀匀的涂上,晋枢机心道,这应该是不打了吧。楚衣轻却不理他,只是小心地替他擦药。晋枢机是很会撒娇的人,可一则不知道究竟待会还会不会被揍,二则,也不习惯在哥哥面前太腻着,便只伸直了手要他替自己涂,楚衣轻斜了他一眼,目光中倒很是心疼,晋枢机起先不解,可楚衣轻臂上加劲,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才知道,原来是不用跪了。晋枢机也有些尴尬,尤其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将手伸到哥哥跟前去,楚衣轻用两根拇指指侧替他手掌推着药膏,就推到指根处,晋枢机就缩了手,“哥,指头没打。”
楚衣轻知他难为情,也不勉强,只留下了药膏,提笔写道,“饶你一次,且闭门思过,剩下的,十日后来领。”
晋枢机面上一片彤云,楚衣轻却已将药膏塞到他另一只手里了。十日后去领余责,进了哥哥房里,却不见人影。桌上放着一尺、一瓶、一书。晋枢机脸的烫起来,不敢看那药瓶戒尺,只拿起那本书,原来是南本的《大盘涅槃经》,他顺势翻开,却见扉页里夹了六七片极为精致的柳叶做书签。他捻起一枚细细看时,却突然想起那一日哥哥将那柳枝上的嫩叶细细摘下来的情形。“哥——”
晋枢机放下书,出门去寻楚衣轻,却正碰上景衫薄,“我哥呢?”
景衫薄看着他的目光怪怪的,“二师兄十天前就出去了,你不知道?”
“我——我在房里抄经。”
晋枢机道。“我自然知道,你每天的饭还是我要厨房送的呢。”
景衫薄回他。“我哥——”
晋枢机还想再问,卫衿冷道,“你不必问,二师兄说,去看两位故人。”
“你来了。”
商衾寒抬头。楚衣轻站在门口,将一张信笺用真气平平推过来,纸上只有一行字,“把两个弟弟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