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高高地耸立,被雨雾笼出一圈黄晕般的光,雨丝却是冰冰凉凉,每一滴仿佛都带着沁透人心脾的寒意。
阮玉京正出神地凝望着那些雨丝,胸前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按下接听,他听见姚驰安的声音,“喂,你好,请问是我的顶头上司,阮玉京阮先生吗?”
阮玉京眉头轻蹙,“有什么话,直说。”
姚驰安下一刻陷入暴躁,“有话直说?!你好意思让我有话直说?!你就这么走了?!庆功宴还办不办?!”
“……”
阮玉京少见地失语了,少时,他深深地吁出一口气,“不好意思,我……忘了。”
他低头看一眼时间,“宴会还有半小时才结束,你现在准备一下,应该来得及。”
姚驰安立刻产生不祥的预感,“喂喂喂,你想干什么啊?!”
阮玉京的语气不紧不慢,说出来的话条缕分明,俨然已经恢复往日的从容与镇定,“我现在已经出来了,车上还带着人,回去不现实。前面的部分,姚总已经替我们应付过来了,接下来无非就是结束致辞。致辞的稿子朱丽叶那儿有备份,我让她给你发一份,你抽空背一下,到时候上去替我救个急。”
姚驰安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话了,“所以我就是块砖头呗,你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阮玉京说:“辛苦。回头给你加一星期的带薪年假。”
姚驰安彻底无语了,“真是服了你了,算了,等会儿我换个衣服就去,所以你到底什么情况啊!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那个oga你认识?”
阮玉京没有回答。
姚驰安也不是喜欢寻根问底的人,“算了,不说就不说吧,你一个母单突然对oga有兴趣也不是坏事——我本来还担心你对oga没兴趣呢!行了,那就这样吧,记得让小朱把演讲稿发我。”
阮玉京说:“嗯。谢了。”
姚驰安轻嗤,“谢什么啊,你下回要是能少给我找点事,我……”
阮玉京:“不是嫌生活不够刺激?”
姚驰安一噎,下一刻恼羞成怒,“不许别人叶公好龙啊?!就这样,我去换衣服了,挂了!”
阮玉京眼底涌现些许笑意,按下挂断。
断断续续梦呓此时打破沉寂,在昏蒙一片的车厢里响起,阮玉京转过头,看见一个座位之隔,正沉沉睡着的oga。
“……我x你大爷的烂屁股……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死变态……你给我……滚远点……王八蛋……狗屁股里爬出来的……烂狗屎玩意儿……老子……日死你全家……”
决定将oga从楼里带出来时,阮玉京还曾短暂地担心过他的健康状况,十分钟一次的高频临时标记才能压制住的汹涌发【那个】情热,真不会在路上出现什么问题吗?
结果从出发开始到现在,他的状况一直平稳,除了断断续续的梦呓,他没表现出任何不寻常,以至于,阮玉京特地问吴医生要的三支常规型oga抑制剂,至今没有派上用场。
他睡梦中念叨的那些话语,却着实让阮玉京涨了见识。
最初察觉他在梦呓时,阮玉京每个字都认真聆听,企图从中发现什么有效信息,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除了骂人,换着花样骂人,这家伙没说过半句正经话,更别提提供什么有效信息。
阮玉京对学骂人可没兴趣,他将视线从oga的身上收回,朝窗外望去。
窗外,细密小雨还在持续不断地落下,冰冰凉凉的雨线落在窗玻璃上,发出细小微弱的噪响,车厢内空气不流通,oga无意识散发的信息素也被闷在车厢里,无法散发。甜腻腻的。
也似乎只有甜腻腻的oga信息素。
别墅门口的那缕浅淡幽香,再不复出现。
“……”
阮玉京眉头微凝,回头望向身后的oga。
他不是个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的人,他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从来都义无反顾,这会儿他却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个想法:刚才真的闻到那缕香气了吗?
还是记忆出现偏差?可是……
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阮玉京想起第一回嗅见这缕幽香的场景。
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十九岁那年的夏天。
那年夏天的尾巴梢上,黎彦迎来他的十五岁生日,阮乾为他举办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邀来各界名流与挚交好友。
阮玉京也受邀前往。
但黎彦的同学他都不熟悉,黎彦的朋友他都不屑于来往,便趁人不注意,独自提一瓶酒,躲去无人的露台上。
他酒量不太好,一瓶酒喝下一小半,清醒的大脑变得混沌,那阵阵袭来的凉风又吹得他心境平和,他靠坐在沙发上,慢慢地睡过去。
彻底睡熟之前,他的耳朵为他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是安静。极致的安静。
这阵安静出现之前,他的耳畔似乎盘旋着几只小蜜蜂,又或者是哪种不知名的小夏虫,嗡嗡嗡的,围着他,不断打转、不断吵嚷。
他一开始嫌那些声音吵,想把那些小虫子全部驱赶,后面时间长了,倒也慢慢适应起来。
而当他逐渐习惯那些吵闹,快要在那些声响中睡着时,那些声音又一霎消失。
周围只剩极致的安静。
他一开始只觉得奇怪,身体被倦怠感拖着,升不起丝毫去探究的心理,他的大脑却在那一霎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超能力一般,诡异的不详感骤然升起。
忽然大作的警铃激得他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都快睡着了,那一刻却忽然惊醒,身体犹如打挺的鲤鱼一般,直直从沙发上弹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