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享不了的福,却没有遭不了的罪。
姚远干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就适应了。
礼拜天干一天下来,再不感觉到腰酸背疼,膀子和腿也不疼了。
在干活的过程中,他也学会了如何使用巧劲,更学会了如何偷懒。
现在,他说话已经不再顿挫的那么厉害。不过,有时候,他还是故意那样说话,愿意让别人把他当做傻子。
当傻子好处多啊,别人不会和他计较。
清洁队他可以早上不去报到;就算干搬运,他偷懒了,别人看出来,也不觉得他是故意的,而是认为他的确是累了,需要歇一歇。
那时候的人,大多还是心地善良的,想别人的时候,不会故意往坏里想。
他的麦子也长势不错。
刘二赶过来挖厕所的时候,还专门到他家里看看,告诉他,麦子长的太好,不利于过冬,帮着他间苗。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姚远已经可以应付一切,不耽误扫街,不耽误礼拜天去火车站干搬运工,也不耽误他种地。
天空压满铅云,鹅毛大雪就纷纷洒洒地从铅云里飘下来,地上很快就白白地覆盖了厚厚一层。
姚远那个时代,是很少能够看到这么大的雪的。到处都是水泥马路,雪下来也会被迅融化,无法形成这个年代这样,厚厚的积雪。
下雪的时候,姚远和邵玲是不用扫街的,只等到雪下完了,再出去扫雪。
如果雪下得太厚,雪也不用扫。先用铁锨把大道中间,铲出一条小路,然后用扫帚把小路上的雪尽量打扫干净。
剩下的,小道两边的积雪,就等着自己慢慢消融了。
而这时候,各家各户也多会出来,把胡同走道里,以及自家门前的雪打扫了,让从胡同里出来的小道,和宽街上姚远打扫出来的小道,连接在一起。
最后,村里所有积雪中的小道,都会连接起来,在一片洁白之中,形成曲里拐弯,四通八达的交通地图。
矿机子弟中学设在四村,离着一村有三里多地。
下了雪,天也变短了,姜美美晚上放学回来,姜姨就不放心了,要出去接她。
姚远不让姜姨去,路上很滑。
他拿了铁锨和一把扫帚,自己出去接姜美美,顺便把村口通往公路的那条小道再扫一扫,撒些炉灰,省得大家走起来滑倒。
村口那个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正在播放着样板戏。虽然过了下班时间没有多久,路上已经没有行人,空荡荡的。
矿机虽说已经恢复了生产,但人们在那几年懒散惯了,纪律观念并不强,往往迟到早退。特别是这种下了大雪的时候,大多都会提前下班回家。
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都在冒着白烟,袅袅地往无一丝风的,黑暗的天空里升腾着。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但是地上有白雪反光,周围的景物还是能够看得见。
走到大喇叭那里的时候,姚远就远远看到公路往村里走的路口那里,围着几个人。虽然大喇叭不断地聒噪,姚远还是隐约地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尖叫。
那是姜美美的声音。
整天的在一起吃饭,姜美美的声音他还是能够一下听出来的。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往那群人那里跑。
跑近了的时候,他看清了。姜美美和另一个女生,被四个男孩围在中间,左冲右突地出不了他们的包围圈。
一个穿了棉军大衣的男孩,伸手去拉扯姜美美,姜美美出一声尖叫之后,就拼命和另一个女孩手挽着手,去挣扎,躲闪。
“美美”
姚远大喊一声,扔了扫帚,只一只手抓着铁锨,就向着他们跑过去。
听到姚远的一声大喊,姜美美就像见了亲人,也冲着姚远喊:“傻哥”
在那四个人一愣神的功夫,就拉着那个女孩,冲过他们的包围,跑到姚远身边来。
姜美美一脸的恐慌,躲在姚远身后,用戴着的无指棉手套,指着前面那四个人说:“他们欺负我”
姚远不是怕事的主儿,冲着那四个人就过去了。
四个人里头,他只认识一个,是张建军的弟弟,张建国。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穿着军大衣,拉扯姜美美的男孩,被刚才姚远的喊声吓一跳,这时候看见是姚大傻,反倒不害怕了,自己凑着就过来了,嘻皮笑脸说:“这不是大傻子吗,你也敢管闲事”
话音未落,姚远一巴掌过去,男孩带着的棉帽子就飞了出去,人在地上转了个圈子,脚下一滑,坐在地上。
姚远本就人高马大,身体壮实,又在火车站干一个月搬运,锻炼的更加孔武有力,此刻胳膊上都是腱子肉。这一巴掌在气头上打出去,都带着风声。要不是这小子棉帽子上有棉护耳护着,这一巴掌就能给他打聋了。
这四个人,都是和姜抗抗一级的同学,都有关系不用去农村插队,在家待业闲的没事干,下了大雪相约着出来打雪仗,正碰上姜美美放学,随即起了坏心。
张建国也看出来是姚大傻。
他知道他哥被这个傻子打了,却并不知道傻子到底有多厉害。
他哥瘦小枯干,挨打也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