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几人商议的计划,他们在村里休息一天,第二天便从裂缝进入妖城。
几人在屋内坐定,等唐棠掀开幂蓠,时竟遥便将她的耳朵变了回来,只是他又想起什么:“仙尊入了妖城,只怕不方便戴这幂蓠。”
药王谷医修惯戴的长纱幂蓠,太有辨识度了。
“到时换做斗篷便是。”
唐棠说,要出这趟远门,自然不可能没有准备。她早就备好了斗篷,其他四人也是。
妖城虽然大,但十几年来都隐蔽于地下,与外界几乎没有往来,一两个陌生面孔或许不会引人注意,但五个人走在一起,就太显眼了些。
他们的计划是,进入妖城后兵分两路,由牧行之和沈流云这两个去过妖城的人带队,几人先寻一个酒楼客栈集合,再分头行动,若有必要,时竟遥也可以用障眼法将众人伪装成酒楼里的的其他妖族客人。
耳朵虽然是障眼法,但也有实感,进了屋子,时竟遥便给众人施上障眼法,从时竟遥的消息来看,妖城里大致分为狼、蛇和狐三大族,而牧行之的父亲是便是狼族,重点肯定放在狼族上,但蛇和狐的消息也不能放过。
唐棠没有灵力,因此伪装成不起眼的猫妖,最安全,而牧行之本身便不必伪装,沈流云修为最高,又是剑修,便装作狼,与牧行之一起行动,若遇上什么事情两个剑修在一起,也好对付。
云中任和时竟遥,一个扮作白蛇,一个扮作狐狸,两人虽然不是剑修,但也有保命之法,还可以潜伏在暗处为牧行之和沈流云打掩护,最合适不过。
时竟遥为众人一一施加障眼法,唐棠好奇又有点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沈流云高束的玉冠周围生出了一对毛茸茸的狼耳,那耳朵并不显得奇怪,因他惯来沉默寡言,只往那里一站,反而更生出压迫感来。
而白衣的时竟遥头顶一对火色的狐狸尖耳,唐棠以前便觉得他像狐狸,细长的眼一眯,折扇抵着唇遮住三分笑意,加上一对耳朵,真正的狐狸看了也要甘拜下风。
云中任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睛换了灿金色,漆黑的瞳孔呈一条直线,细细地缩着,他伸出手来,手背上的蛇鳞微微闪着光。
不得不说,真的很适合。唐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毛茸茸的包围了——现在就连她自己都是毛茸茸了。
时竟遥道:“还有半日才到松云城外,入夜后我们可以暂时歇在村庄里,我已经派天玄宗的弟子提前过去侯着,村里的凡人都被疏散了。”
那个小村庄是妖城唯一的出入口,时竟遥做这样举动的意义不言而喻:等他们从妖城出来,天玄宗的人就会彻底接管那里,来一个瓮中捉鳖。
牧行之问:“你这么大动静,唐家没有意见?”
时竟遥似笑非笑地道:“唐家自然还没有察觉。毕竟……他们在还忙着找他们丢的少家主,哪里还顾得上松云城周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不起眼?怕是不见得吧。若是放在一个月之前,这座村庄或许还是不起眼的,但自从唐棠来过这里,发现了地底裂缝后,唐家始终关注着这里。
只怕是唐家现在已经抽不出心力去关注这些杂事了——唐棠对唐家太重要了,她的失踪,让整个唐家都乱了套。
但也只能隐瞒到这里了。他们一行五人进入地底妖城想隐瞒很简单,但之后若是时竟遥想在松云城动手——即使再如何偏僻,这里始终是在松云山脚下,唐家不可能没有察觉。
牧行之与时竟遥对视了一眼。
时竟遥将折扇抵至唇边,笑道:“之后,便是我与妖族、天玄宗与唐家之间的事情了,与诸位无关。”
言下之意就是,之后他想要做什么都是他与妖族的仇恨、天玄宗与唐家之间的较量了,云中任与流光仙尊都是药王谷的人,沈流云又是散修,自然与这件事沾不上边,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莫要插手此事。
唐棠看向牧行之,牧行之又是唐家大师兄又有半边妖族血脉,她还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牧行之没有丝毫表示,那态度甚至是默认了。
唐棠在心里画了个问号,不知道这俩人出去这段时间他们又达成了什么共识。
几人又聊了几句接下来的计划,时竟遥说要去外面看看天玄宗的弟子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整座天船上都是天玄宗的人,其他四人自然等在屋里。
时竟遥走后,屋里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前就连牧行之这个人妖混血都没有多问妖族之事,这时云中任却忽然开口,道:“……很早之前就想问了,时竟遥为什么那么恨妖族,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沈流云看向唐棠。
这屋子里,云中任和牧行之都年岁尚小,沈流云只把流光仙尊看做自己和时竟遥一代的人。
唐棠耸了耸肩,说:“别问我,我死太早了,什么都不知道。”
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流光仙尊死的时候,时竟遥还在“安内”
这一步,忙着在天玄宗清理门户,所以在她死后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
一时间屋内三人都将目光放在沈流云的身上。按真实的年龄来算,他比时竟遥大将近二十来岁,而且,他和时竟遥是老相识了,至今修真界仍然有传闻说三十年前,在时竟遥还未坐上天玄宗的掌门的时候,沈流云曾与时竟遥做过一笔交易。
这交易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的是,沈流云与时竟遥联手后,时竟遥这位本来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忽然一跃成为了天玄宗的掌门,而他当上掌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天玄宗宗门处的结界大开,让沈流云如入无人之境般杀上了天玄宗,屠了一山的人。
那一夜血流成河,无数人目睹了天玄宗尸体堆积成山的模样,也目睹了沈流云浑身是血恍若修罗的模样。沈流云一身黑衣被染成了浓重的血色,他将长剑插入上任天玄宗掌门的眼睛里,将他钉在大殿中央,随后从衣襟里拽出一根被绳拴着的骨头,时值冬日,雪白的骨上,盛开着一朵冰蓝的梅花。
而后他转身,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时竟遥。这位新上任的天玄宗掌门,在旧任掌门的尸体旁,对着沈流云微微颔首——那一个颔首的动作至今为人所津津乐道,成为他们之间做过什么交易的有力凭证。
沈流云的剑尊之名,也自那一夜始,流传开来。
当然,要唐棠说,这个传说纯属夸张说法——她后来算了一下时间,发现传说中沈流云杀上天玄宗的时候她还在时竟遥的任务里,如果当时天玄宗真的闹那么大,又是血流成河又是尸体堆积如山的,那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但沈流云有没有跟时竟遥做这份交易呢?唐棠觉得肯定有。沈流云想给小师妹复仇,时竟遥想做天玄宗的掌门,而且老掌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时竟遥早就恨他恨得不行,想找机会杀了他,可一是缺少一个能放在明面上的,让人亲手弑父的理由——那时候时竟遥的脸皮远没有现在这么厚,做什么事情都还会考虑一下别人的看法和议论——二是时竟遥作为阵修,那时又尚且年少,肯定没法跟活了几百年的剑修大能正面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