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瑾双腿失力,呼吸不畅地用手撑着木板,分明意识到她现在应该做什么,却根本想不到办法,也没有能力在杀人者的围剿之下逃跑。
她没有办法。
现实容不得林元瑾再多想,破损的马车突然一动,伴随着外界马匹被伤到之后的痛苦尖鸣声,车厢整个被胡乱扯了起来。
透过车帘,隐约能看到手中握着血漉漉箭尖的马夫被狼狈地甩在了泥地上。
“马怎么还活着?!”
“你们刚刚都在干什么!”
恼火的咒骂声很快就被疾驰的马车甩在了后头。
林元瑾听到数根箭矢射到马车后面的木板上,自己只能死死抱着车厢里为数不多的扶手,感受着马车在根本不算道的山道上横冲直撞。
树杈扫过,撞到树干,马车在不详的路上变得千疮百孔。
林元瑾在马车里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马会带着她通向生路还是死路。
突然,一阵恐怖的腾空感升起。
林元瑾的后背撞上车板,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她的手被尖刺划开,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拽住扶手,整个人被甩出了马车。
失重,坠落。
她看到稀疏的树杈,昏沉的天空,险些向她砸来之时被树干的冲力带偏的马车厢,冰冷的落在她脸上的雨滴。
她听到脑后在重击后响起的最后一声痛鸣,伴随着背后一阵让人五脏六腑移位的冲击,口中咳出一口血,以为她摔在了地上,但垫在她后面的温热的物时又比石块要柔软百倍。
林元瑾感觉自己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在眼前上下不一的黑白之中,隐约看到身下抽搐着的马,彻底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
天上的雨淅淅沥沥地下。
潮湿泥土的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周围的呼吸声在不知不觉中已全部消失,破烂的马车横尸于野草边。
林元瑾倒在灌木丛后,视线模糊,艰难地看着旁边已没了声息的马儿,眼前一阵阵泛着黑色,胃里的饥饿在浑身的剧烈痛楚下都显得没那么突出。
雨水顺着脸颊滑到皲裂起皮的嘴唇上,碰到出血的伤口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难受。
不知该是喜还是忧,林元瑾并没有死。
暂时。
但带着她逃出围剿,还在坠崖中救了她一命的马儿已经逐渐僵硬。
林元瑾侥幸逃生,心中却并没有半分快乐,只是茫然地回忆起来。
是谁要杀她?林琟音?还是谁?
为什么?
为了皇帝的赐婚吗?
雨水混着咸味,润湿着林元瑾火辣辣的咽喉,好似在强逼着她清醒过来,疼得她眼泪顺着雨水一下滑下,口中的呜咽破碎又嘶哑。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性命好像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但这也无碍,林元瑾只是想安稳地活下去而已。
只要能衣食无忧地活着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但就现下而言,这竟也是奢望。
林元瑾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吸了吸鼻子,看着毫无知觉,动弹不得的双腿,实在怕落下残疾从此生不如死,竟短暂地生出了自杀的念头。
死亡,或许对旁人而言很遥远,但对于她而言一直都近在咫尺。
她从来不是杞人忧天。
这漫漫长夜里,她一直都在恐惧死亡的到来。
山贼一言不发,气势汹汹地杀戮的记忆在眼前反复。
她像个破破烂烂的木偶,难以动弹却依旧辛苦地求生,喝着从天而降的雨水,试图等待着能有人来救她,但现实可能是想杀她之人先一步找到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现下还活着不过是一时侥幸。
然而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任何声响。
她从天亮等到天黑,生怕错过一点声响,为了一丁点儿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呼救,身上的伤口因此开裂了一次又一次,血液浸红了身侧的石缝。
直至现下,距离她从山崖滚落已有一天一夜了。
虫豸爬过她的皮肤,脚踝肿得没了知觉,裙衫在滚落过程中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泥泞如附骨之疽般扒在她的身上。
林元瑾终于意识到没有人会来找她了。
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那群凶恶的山匪暂且也不会特意来杀她了。
林元瑾酸涩弥漫在鼻腔中,身躯却已经分泌不出泪水了,每一次喘息都如同在胸口划开一条口子,如受凌迟之苦,体内的脏器仿佛不断在痉挛,提醒着她的脆弱与难堪。
她并没有掉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悬崖下。
龙鳞寺是皇寺,去往寺庙的山道是官道。
所以,不是找不到,是没有人找,或许是为了家族其他女眷的名声,或许是为了利益……不管是为了什么,结果都是她像垃圾一样被干净利落地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