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自从一娜那天深夜受父亲脚步启发后,一个惊险的计划便开始在她脑中盘桓了。她望着满屋的零件,心中慢慢酝酿出一个新的监视器的形状来。她首先便被这个胆大的想法吓得不轻。制造和使用任何检测设备窥探公民隐私,都会触犯法律的电网,何况一娜想监视自己的父亲,更是违背伦理。但强烈的好奇心让她寝食不安,而且她最近萌生了一些新的理念,很想动手制作一种全新的监视器。探索欲望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变得疯狂。她花了五分钟下定了决心。在科技发达的新时代,机械组装已经普及到幼儿园,民间发明家不计其数,常有令人惊奇的伟大发明出现。一娜手中的专利便有一百多个,其他大师级的民间“爱迪生”
的成就更是前无古人。早先监测器未被严禁之前,发生过多起犯罪事件。人们经常在家里发现各种探测器,社会人心惶惶。各种家庭防御系统热销。有一年,有人在家中拦截到一个探测器,经电脑分析后怀疑是美国联邦政府所造,此事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尽管美国政府矢口否认,并出台相关限制性法规,但全国人还是纷纷在谴责之余忙着升级防御系统。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又有各式反侦察监测器不断被发现,市面上因此又推出武力型防御系统:只要发现可以目标,一概摧毁。可后来又
出现能使整个防御系统瘫痪的更高级的探测器……冤冤相报,直到每家每户都安装上阿亚研制出的防御网络风波才暂告平息。
一娜手头上有一堆从朋友那里淘来的市面上早已禁售的相关芯片,接下来的事务主要是组装成形。她野心勃勃,兴致高昂,花几天在家里鬼鬼祟祟地收集各种资料,然后就躲在房间里为新发明忙碌起来,朋友来邀也全部推掉。这是小时候攒钱买书看电影的感觉。
杨翻终于可以摘下那令人头昏的眼镜,回到寓所。诺陈送他回房间后又转身要走,杨翻正狐疑满腹,连忙叫住他。
“诺陈先生,能否告诉我所谓‘工程’究竟是什么?我想我应该有知情权。”
杨翻在一路上胡乱猜想着,诺陈那句“取代人类,这件目前还在做”
一直像萦绕春季的青山的雾霭般挥之不去。老约克又叫他只管答应阿亚的要求。他不禁心乱如麻。
诺陈沉默了一两秒,下决定似的说:“本想明天如实禀告,既然杨先生您产生了疑惑,我便代表阿亚向您说明吧。请允许我进入房间。”
杨翻让他在对面坐下,听他有条不紊地解释起来。一个周密而离奇的计划在随着诺陈的话语在四周墙壁徐徐展开。
诺陈兀自不紧不慢地介绍,杨翻却早已身心俱疲了,他甚至已经觉得阿亚有些恐怖,那种陷入恐怖组织的心情愈发强烈起来。
“你是说,牺牲大
脑,换一个流芳百世的机会?”
半小时后,杨翻终于听完诺陈的叙述,故作刻薄地讥问。
“不用牺牲大脑,杨先生。”
诺陈依旧是神秘地微笑着,“被植入的记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对您的生活不会造成太大困扰。”
“这样做,对你们的意义有多大?”
杨翻冒犯地问。其实他心里想着:“我不为人类贡献,却要付出代价为阿亚谋福吗……”
“这是我们的信仰。”
神秘的微笑依旧横亘在眼前。
杨翻沉默了。他先前以为自己已理解了阿亚对杨朱子的崇敬,但现在看来只是管窥蠡测。
“恳请您理解!”
诺陈的语气十分真诚,其实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杨先生,在您来说是一个打击,势必要吃一趟苦。但对我们而言,这只是一次小实验罢了。”
但他还是站起身,向杨翻鞠了个躬。
杨翻只说:“让我想想吧。”
诺陈出去后,杨翻更是头脑混乱。他坐立不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墙壁似乎还在回味诺陈的演说,展现着阿亚大同的画卷。杨翻踟蹰了半天,努力说服自己往大局想象。自己一时的忍耐,可能会促成人类与阿亚关系的缓和。实验结果可能真的对自己影响不大,只是一时还难以接受脑子里加入别人的记忆和让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变成石头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毕竟他刚读完博士,刚结婚一年。
下午和晚上,诺陈不再提实验,
带杨翻四处参观了一番,似乎要稀释他的焦虑。
杨翻在接下来的两天静下心来全方位思考阿亚问题。阿亚如今拥有的科技水平远超人类之上,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真不相信阿亚已掌握了那样神一般的技术。而这两项技术在人类看来都是严重违反道德伦理的危险品,若阿亚拥有人类那样的邪恶心理或科技由政治掌控,那会是一场真正的灭顶之灾,而这只是他所知道的,未知更像鬼魅般潜伏在足以毁掉世界的巨难身边。
他越想越烦,至少他知道阿亚有能力对人的记忆做手脚,因此无论他在这里得知什么内幕,回国后都会忘得一干二净。至于入境审核,也难保没有这项技术从中作梗。诺陈的坦诚很快变得廉价。
阿亚拥有的神奇能力不得不让杨翻对他们产生戒备之心。杨翻想,他们是危险的。这“危险”
包含两重含义,一指他们本身所具备的危险性,他们拥有比人类更加强大的毁灭世界的力量,假如他们存心不良,整个世界也许在不经意间就灰飞烟灭。自己对阿亚已经有所了解,信任他们的真诚,但仍产生这样可怕的想法,那阿亚国外的对阿亚知之甚少的人类呢?这便是“危险”
的第二层含义。阿亚的想法只要被人类获知百分之一,貌似守备森严的阿亚国便难保不被人类摧毁,而那时大概不会是简单的国际战争。人类和阿亚恐
怕都难逃一劫。杨翻不敢想下去了。
但是,如果自己拒不答应阿亚的请求,岂不是会比糟糕更糟糕吗?杨翻又立刻觉得自己已经成为被劫持的对象,不是被阿亚劫持,而是被阿亚和人类共同劫持!
这时老约克的话又及时浮现起来了。杨翻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虽然难保这稻草不会成为压死他的那一根,他仍感到一种回归的安宁,并不得不像以前一样钦佩岳父的高瞻远瞩。自己会想到的,老约克在美国似乎都已经提前想好了。
又转念一想,阿亚的愿望离奇而单纯,自己难以接受的恐怕是“离奇”
的部分,“单纯”
的方面则稍稍让他动容。他不愿辜负他们的信任与期待,虽然没有一娜“成为历史名人”
的想法,但已经不断在思想上向阿亚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