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少荼锁好车回来,左右看了看,朝两人一招手,“先带你们去个地方。”
“嗯?”
尘文简皱眉,感觉今天的明少荼怪里怪气的,正想问尘云离,手腕便被他攥住,牵着往前走去。
尘云离语气轻快地说:“别担心,是好事。”
尘文简凝视他握在自己腕上的手,咽下了追根究底的询问。
两人跟随明少荼穿过河上大桥,面前赫然出现一座两层高的白色楼房,正中大门敞开,两侧还有两个一人高的小门,门里黑洞洞的,不知分别通往何处。
明少荼走到左边的小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不太清晰地照出地上那个被五花大绑,嘴也被毛巾堵住的人。
看见那人的瞬间,尘文简瞳仁骤缩,垂在身边的手猛然攥紧,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半开的门重重撞在墙上,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尘云离靠近他的那侧身体忽然泛起像被针扎似的疼痛,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如同张开的刺,狠狠钉进他的肌肤。
他“嘶”
了一声,刚要往旁边退开,就看见尘文简背后的影子如同活过来一般朝着四面八方生长延伸,很快便膨胀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怪物,在他头顶张牙舞爪。
尘文简虽然仍旧维持人形,双目却化为兽瞳,蔚蓝的眼珠缩至针尖大小,眸光凌厉而森然。
他抬手搭在门框上,指甲渐渐变长、变尖,压着门板留下深深的抓痕。
“尘……”
明少荼直感觉一股寒意从脊骨一路蹿上了后脑,想也不想就要阻止尘文简,但话未说完,就被尘云离扯了一下衣袖。
“走吧。”
尘云离知道这里即将生什么,那本也是他向明少荼提出的条件:“那人犯的事够他死上十几回了,死得早一点……没关系吧?”
明少荼讶然望向尘云离,看见他一脸平静和漠然,嘴唇蠕动两下,终究没说什么。
“……罢了。”
尘云离从外面带上门,敲了敲门板:“注意分寸,我在桥对面等你。”
尘文简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是传出了一声压抑而喑哑的嚎叫,仿若悲鸣。
……
尘文简坐在昏暗的光线里,手臂搭着曲起的膝盖,眼帘低垂,静默沉冷,像一张没有人气的剪影,或是死在过去的魂灵。
杀死他父母的捉妖人就躺倒于他投落的阴影中,看着状若恶鬼的他惊恐地瞪大眼,被捆缚住的手脚不断挣扎、向后挪动,恨不得钻进墙缝里,离他越远越好。
捉妖人都是亡命之徒,一个个狠辣凶戾杀人不眨眼,即使拿刀子生生割他们的肉,他们也不见得会叫唤出声。这人连邪神都敢信仰,心志比起一般捉妖人只会更加刻毒坚韧,现在却被尘文简吓成这样,足可见尘文简此时的样子多么可怖。
尘文简微微抬眸,迎上他惊慌骇惧的目光,刹那间好像被带回父母死的那一天,周身的灯光也变成了熊熊火海。
被高温炙烤扭曲的空气中满是腥甜的铁锈味,父母的断臂残肢就散落在身边,将困于废墟之下的他包围,形成一个血腥的保护圈。
他仰起头,看见张狂大笑的人一脚踩烂了他眼前的肉块,那是一截长长的猫尾,烧得弯曲焦黑,再没有从前柔软温暖、蓬松可爱的模样。
那是母亲的尾巴,曾在每一个寒冷的夜晚圈住小小的尘文简,为他抵挡外界的风霜雨雪,让他能安心入睡,做个好梦。
那时总是母亲揽着他,而父亲揽着母亲,就像现在这样……
尘文简转动死气沉沉的眼珠,看向不远处那两颗血淋淋地依偎在一起的头颅。
那人踏着母亲的尾巴走过去,拎起两颗头颅随意掂了两掂,便得意洋洋地离开。
“嗯,这两头猫妖皮毛不错,可惜是猫,不值钱,拿回去做对手套吧……”
捉妖人自言自语着远去,并未现自己跨过的断壁残垣之下,藏着一只已经濒临崩溃的猫妖幼崽。
哦不,他不是没有现,而是那时候的那只幼崽……已经死了,死在他父母之前,脖子被扭了一百八十度,肉身被踏成烂糜,死不瞑目。
捉妖人拿他当做威胁他父母的筹码,却在他们现身之时,毫不犹豫地当着他们的面用最残酷的方式杀了他。
猫妖尘文简早已尸骨无存,活下来的是由不甘和怨恨拼凑成魂,幽怖、诡谲凝结为躯的怪物。
“没想到我早就已经死了……我居然忘记我已经死了,托你的福,让我又想起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