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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頁(第1页)

丘平遞給他啤酒,「那算來幹嘛呢?反正最後得靠自己。」

「很多人心裡有一個事兒,自己不敢承認,也不敢確定,也不敢相信,找個會看卦的一算,這事就說出口了。但凡說出口,就真成一個事兒了,你才會面對它。行不行啊,做不做到,這是後話,先你得面對對不?」

麻殷笑道:「對!居士懂人心。」

小武拉住丘平:「嘎子哥,你快下來泡吧,水溫正好。」

丘平脫了衣服,坐在溫泉里。熱水瞬間滲透進肌膚里,整個人都軟了。他發現雷狗就坐在旁邊。兩人許久沒光溜溜待在一起,他想遠離雷狗一點,偏偏麻殷緊靠著,總不能坐麻殷懷裡吧?

過了好一陣,他聽雷狗說:「你站那麼久,腿疼不疼?」

丘平心一酥,得意地想,雷子還是關心我的,臉上端著不承認罷了。他半撒嬌半帶著自尊說:「不疼,之前撿菜辛苦多了,一站四五個小時。」

「不疼的話,回村里幫我拿兩卦鞭,我們一會兒放。」

丘平怒道:「我剛泡水裡!」

「那你過一小時再去。」

丘平憤憤爬起來,擦乾身體。大爺們談笑風生,他卻得冒著寒風上坡下坡。武居士道:「說到變化,嘎樂最不容易了,年前第一眼看到他,病懨懨的,額頭烏黑,氣運屬於最差那一等。現在小伙子眼睛也亮了、身板也直了,氣運整個改了過來。我說了,人影響人,地影響人,人也影響地,聖母院能成,嘎樂的貢獻最大。」

丘平哭喪著臉:「居士甭拍我馬屁了,您不如幫我算算,我的奴才命啥時候能改?」

丘平走在冷風中,心想,武居士雖然是神棍,也看出我的貢獻了。他媽雷狗還在拼命奴役我。

回到老屋,跟雷大娘打了聲招呼,從庫房拿了兩卦鞭炮。順道回去雷狗的房間,之前康康一直睡這房裡,裡頭有一股化妝品香氣,揮之不去。

丘平嘆一口氣,坐在床上歇歇腳。他無聊得很,隨手翻看雷狗的床頭抽屜。他見過雷狗把重要物品都收在抽屜里。一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他們跨年時交換的那條項鍊。

現在想來,難道冥冥中確有註定?當年他的禮物陰差陽錯地給了雷狗,仿佛是未來的預告,啊不,警告!

他真應該離雷狗遠點兒。

丘平把項鍊扔回抽屜,只見抽屜里有還有幾幅畫,都是雷狗畫的素描。拿起來看,他的眼睛定住了。

他看見了一個很久不見的熟人——他自己。準確地說,是從前的自己的皮囊。

他看得那麼入神,以致雷狗進來他都沒發現。「給你們的禮物,」雷狗道。丘平回過魂來,吃驚地看著雷狗。雷狗又道:「結婚禮物。準備在你們去美國之前送給你們。」

畫裡是肩並肩的丘平和嘎樂,兩人都很好看,生動的、相愛的、快樂隨手拈來的模樣,比丘平能記起的任何時候更甜蜜。丘平想要控制情緒,可淚水滑下了臉頰,嗓子堵住似的,說不出話。

雷狗摸摸他的頭髮,「你不喜歡,把它丟了吧。」

丘平一狠心,想撕了畫作,可終究只是把畫放回抽屜,黯然道:「沒想到你會畫丘平。」

雷狗很出奇:「你跟他結婚,不畫他畫誰?」

「你不畫你不喜歡的人。」

雷狗坐在丘平對面,「我不喜歡丘平?」

「你煩丘平,從第一次見面就嫌他話多,嫌他任性、張揚、不靠譜,打球還爛。」

雷狗樂了:「嗯,喝多了跟瘋子一樣,吃飯挑三揀四。」

丘平很傷心:我有那麼多缺點嗎?雷狗道:「我沒不喜歡丘平,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雷狗看著他的眼睛:「你知道。你是我最親近的朋友,丘平也是。」

兩人目光交融,裡面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越了「你是誰,我是誰」,越了理性和因果,它在這幅畫裡,在雷狗的心中。丘平很難過,如果這話是在一年前聽到多好呢?在他們關係一清二楚的時候,在他們意氣風發的時期。可要是那時候,這話就不會承載那麼多內容,就是一句美好的廢話罷了。

丘平抹了抹眼淚道:「我不是朋友,是奴才。」

雷狗垂頭笑,也不反駁。

丘平把畫貼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然後自作主張地畫了個王八,代表雷狗。相親相愛的三人,活在了這幅畫中。

聖母院很熱鬧,武居士合指一算,今兒是最適合掛牌的黃道吉日。聖母院的人都聚集在圍欄外,居士、大姨、張大眼,十幾個不怕穿越桃林的村民,昂著脖子,端詳這房子。

這半入土的怪建築,重回到了人間。門敞開著,抱孩子的聖母微笑著,平等地看著每個人。

大姨道:「有啥儀式啊?要剪彩嗎?」

雷狗越步向前,走到圍欄邊一塊比衝浪板還小一些的木頭邊上,「不剪,我們把牌子揭開就好了。」

「就這麼揭嗎?」

「不來點表演啊音樂啊啥的。」

雷狗抓住木頭上的一塊布,輕輕一扯,露出了木頭上刻的字。「聖母院」,吾賦予爾名,賜福予爾。村民這才想到,聖母院到底叫什麼名字,其實沒人知道。這建築一定有個什麼牌子,或許已經腐朽,或許在某場運動里被燒毀了。

而從今開始,它就叫「聖母院」,誰也想不到更恰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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