蒖蒖忍不住怯怯地问,“如果我不看怎么能知道腹部离墩有多远?”
林泓道:“初学时提刀之前可以看看,一旦落刀就不要总想着了。你首先要符合章法地运刀,然后在过程中寻找一种令自己轻松舒适的感觉,不要把切菜当成劳作,刀具起伏间是有韵律的,要切的食材或脆,或韧,或软,或硬,运刀的韵律也各有疾徐,需要适时调整。你跟随不同的韵律舒展手势,就像弹琴一样,弹好了自然不失章法,姿势也一定是美的。”
蒖蒖留意观察林泓握刀,发现果然是牢而不死,软而不虚,硬而不僵,神态轻松自若,胜似闲庭信步,切出的食材均匀细致,与他操作时的姿势一样美。
极少数时候,蒖蒖也会看出一些疑似纰漏,例如:“老师,你腹部现在离墩超过了半尺,不符章法。”
林泓未抬眼帘,按自己的节奏闲适地将菜切完,让蒖蒖看依旧完美的作品,才回应:“你练到我这样也可以不顾章法……我就是章法。”
林泓的书房整洁雅致,窗外植有几竿翠竹,纱窗时见竹影摇曳。窗下设几案摆棋盘,另一侧书案上设笔、笔格、砚、砚滴、墨和镇尺,另摆着一个青瓷小香炉,终日焚着他精选的沉檀或自己合的香。室中还挂着一幅他自己所绘的画:风日水滨,碧桃满树,柳阴路曲,一名美丽的女子在河畔翩然回首,左手向后伸,手腕上戴着一个翠绿的镯子。她云髻峨峨,衣袂飘飖欲举,似将凌风而去,而美目朝身后顾盼,有依依不舍之状。
林泓每日在一樽青铜四方瓶中插花,奉于画前。闲时常驻足于此,长久地凝视那幅画,有时手中还攥着一块翠绿透亮的石头,他的目光便徘徊于画中女子的手腕及那块翠石之间。
蒖蒖偶然窥见,不免好奇,私下向辛三娘打听,林泓画中女子是谁。辛三娘说:“哦,那个呀……是临水夫人,送子娘娘。”
临水夫人名为陈靖姑,是闽南一带道家信奉的救助难产妇女和送子注生之神。但这个答案很令蒖蒖意外:“林老师不曾婚配,为何会供奉送子娘娘?”
辛三娘迟疑一下,然后道:“反正公子迟早是要娶妻生子的,先供着,有备无患。”
这理由实在牵强。蒖蒖见她显然不欲明说,便又去问阿澈,阿澈也有明显的犹豫,最后给了一个不同的答案:“公子画的是洛神。”
“真的?”
蒖蒖不太相信。
阿澈这一回十分肯定地颔首:“当然是真的。”
他手指画中女子,“你看看这姿态,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不是洛神是谁?”
蒖蒖仔细端详,也觉这一说法比送子娘娘更合理,遂又问阿澈:“老师为何要供奉洛神?”
阿澈道:“公子是才子嘛,就像曹子建那样,肯定都喜欢洛神……也许,每天供奉,洛神会令他才思泉涌?”
见蒖蒖还在对着画像愣怔,他以手肘碰了碰她:“你也去拜拜吧,请洛神保佑你不那么笨,早日学得一手好厨艺。”
蒖蒖瞪了瞪他,但等阿澈离开后,还是悄悄朝画像拜了拜,轻声祝祷:“请洛神姐姐保佑我,在问樵驿学习顺利,明年入尚食局,找到我妈妈。”
从此每天向洛神姐姐拜一拜,复述一下同样的愿望也成了蒖蒖的习惯,也更主动地帮林泓清理书房。她见林泓插花用的青铜四方瓶广覆红斑绿锈,瓶内绿锈更是几乎长满,心想老师爱洁净,花瓶锈成这样一定是阿澈偷懒,没好好清洗,遂在林泓外出时自己取出花瓶,用醋反复擦洗,将外部洗得相当光亮,又伸刷子入瓶内,把瓶壁绿锈去除,刷得干干净净。
所以林泓回来时面对了一个近乎崭新的青铜花瓶。他转首看向蒖蒖,似绿锈上身,脸色有点绿。
蒖蒖眼睛闪亮,目光热烈地在他面上逡巡,想找到他惊喜的痕迹:“老师,这个花瓶……需不需要我再洗洗?”
林泓的情绪在心中排山倒海般迅速转换,最后他看着蒖蒖那隐含期待的目光,压下了快要涌出的呵斥,不动声色地应道:“不必洗了,这花瓶上千年来从未如此干净过。”
倒是阿澈怒视着蒖蒖,将要斥责,但一个“你”
字甫出口即被林泓喝止,然后命阿澈将花瓶送入库房,另选一个汝窑花瓶过来。
蒖蒖有些疑惑:“老师不喜欢我洗花瓶么?”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