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们光着脚,露着一身战场上得来的青铜肉,绷着半生的愤气,慢慢的,缓缓的走到场子中间,排成一排,个个单手背后握刀,陈大胜盯着那马,后面这几人却是一人一个角度看着身后左右。
孟鼎臣看那边准备好了,就对皇爷点点头。
皇爷打了个手势,就见那孟鼎臣忽然从腰下取出一把雪亮的长刀,对着那马屁股就是一下狠的劈了过去,就听到,噗……的一声,
那马血飞溅,长嘶一声便前蹄站起,疯了一般,如团红黑的怒云,奔着那七人便席卷而去……
周围有人惊叫,还未等众人反应,那马已经奔到了陈大胜他们面前,见有阻碍,便双腿腾空,对着这排人就踏了过去。
只一刹,一眨,一瞬!
众人的耳朵便先是听到一声沉闷的低吆喝:“呼!!”
这种吆喝没有愤怒,没有不平,只若两江险滩上的纤夫,他们弓腰趴背在山崖峭壁拉着比自己重百倍千倍的航船向前行进,从没有一股子力量是过大的,也没有一股子力量是过小的,但是他们步步有力,没有一下错漏。
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众人耳朵就齐齐听到一声不急不缓,如利剪过单幅粗布,哧……的一下轻微响动,就从耳朵眼里脆过去了。
眼睛里,那马双踢凌空,那刀头身体一滑,已经来至马下,那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已来至身前,成双手持刀状。
就见他身体微蹲,刷的一下抖动,一刀破空白光闪过,那马就在众人眼里,瞬间腰断,裂开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变十六块……
匹马分裂于空,被利落齐整的肢解,待到马肉落地,轻轻缓冲,众人才听到耳边嗤嗤的冒血声,竟还有那马低低的轻喘下,接着寂静无声……
那几位老刀没有看那些碎块,却缓缓收刀,送出憋住的一口气,慢慢低沉的喝了一声:
“哈……!”
像大清早,从家里出门,对着寒冬的天气,呼出的一口被窝浊气般的莫名精神。
强大的杀气从场子上空划过,有人扑通坐到在地,还有尿骚气缓缓升腾起来。
武帝杨藻看着那些老刀,心里也是激荡不已,不管看多少次他都激荡不已,就觉得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爽利,这个场景够他醉酒二斤,再击整场战鼓的。
他一把揪起已然呆滞的谭唯同,把他带到自己身前道:“回去告诉你爹,就说朕说了,不追究了,让他擦干净老腚,学不得你叔叔,也好歹有点人样子!他笨,他傻,就去问问你爷爷怎么叫做用人之道!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就是你二叔的长刀营!你不要,现在是朕的了。”
成片的喝彩声犹如春雷炸起。
场子里,管四儿呼出浊气,悄悄问自己老大:“哥!哥?咱东家满意么?”
陈大胜眼睛含着笑意嗯了一声。
然后管四儿就背好他的刀,弯腰抱起一块马肋条肉,隔着好远对皇爷喊:“皇,皇帝老爷!这块马肉能赏了小的么!!”
这个点了,他饿啊!
第28章
晚霞夕照,河流山丘薄金素裹,山林渐静,啼鸟逐幽,古道净土细薄,烟尘扬扬,行人规避,一路顺畅,那武帝杨藻卷了老刀,便一路疾行至燕京城边,方停了御驾车马。
倒不是礼部那群破官儿神叨,又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时辰不到不许进城的混账话。
而是自小怀有大志,暗自筹谋,邵商起兵,一路征战,登基为帝,继而琐事缠身,直至今日葬了谭士泽,武帝杨藻回归,看到远山晚霞,他的心便突然就清明轻松起来了。
就像放下什么东西般,从此区分了过去与现下。
是啊,一起征战的谭士泽死了,从此便是新的征程。
从前便是从前了,往后便看他如何驾着这辆叫做大梁的马车,驶向何处了。
永安是改元之号,属武帝本人的年代符号,以后再有皇帝,便是一帝一元。
而梁这个国家名号,却是从武帝先祖世代居住的都梁州而来的,自此这天下便是梁朝天下了。
皇爷下了车,慢慢来到古道边缘的古河流边,他看河水清澈,周遭风景优美,便着人铺矮塌,架三面隔帐,要在这里看晚霞吃晚膳。
皇爷吃的也简单,只随便用了一些后,他便看看左右问张民望:“平时那几个上蹿下跳的,今日怎么看不到人了?”
皇爷说的这几个,就是皇爷身边长大,跟皇子一般教养的那三个孩崽子,开国伯常免申的幼子常连芳,太师李章的孙子李敬圭,郑太后的侄孙郑阿蛮。
早年一起送来的孩子不少,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走了不少,打仗就避免不了死亡,现在就这么三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