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夹了一筷子白菜塞嘴里,继续道:“我和二癞爹商量好了,咱两家组一队,巡山放哨换着来。”
他们村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两户一组,差不多半个月轮一次,既不耽误地里的活儿,村里还能多一层安全。除了春芽阿奶那等斤斤计较、说李嫂子家没有成年汉子占了村里便宜的不讲理老妇,基本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大家伙都同意这个安排。
而村里之所以不打算安排妇人巡山放哨,也是考虑到若是真遇到流民,汉子还能跑,跑不掉也能挣扎一下,就算最后挣不脱,顶多就是个死。可妇人不一样,妇人家脚力差,力气弱,若是真遇到流民,怕是会生不如死。
赵大牛他们在镇上打听到的消息,那个被抢的村子,被杀的全都是反抗激烈的汉子,而妇人的下场更是凄惨,但凡家中有婆娘闺女的人都听不得下面的话。
村里的意思就是,若是发现流民,千万别和对方硬刚,要赶紧跑回村里报信,然后全村人往山里各家的地窖跑,能跑脱的就是运气好,跑不脱的就是命该如此。
他们晚霞村偏僻,在他们前面还有好几个村子,周家村就是其一,流民越过它们来到他们村的几率较小。但啥事儿都有个意外,怕的就是运气背到家,人家还真就相中了这穷乡僻壤,毕竟流民也是人,是人就惜命,大村人多,若是遇到有几分血性的汉子,全村人团结起来拼死抵抗,粮食抢不到不说,怕是还要丢了命。
小村子不同,人不多,就算全村拧成一股绳力量也有限,但凡多来几个流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拼命谁死谁活还真不一定。
晚霞村的村民都不是傻
子,商量好后村里又组织开了一次大会,这次是抓阄。
村里虽然也有合不来三天两头吵架的人家,但没有全村排挤某一户这种糟践事,两家凑队倒是十分顺利,各自都找到了相熟的人。等组队完毕,就是抓阄决定哪一组第一个巡山放哨,因为是头一遭干这种事儿,大家伙心里都没底,都不愿意第一个出头。
为了公平起见,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拼运气!
村头大树下,气氛热火朝天。
几乎全村人都来了,小娃子们爬在树上,妇人们吵作一团,村老们扯着嗓子维持秩序,两两站在一起的汉子们排队抓阄。
规则也简单,太复杂的他们也想不出来,就用一捆木棍,按长短计算,谁抓到短的就第一个上,第二短的第二个上,以此类推。
为了公平起见,抓木棍的是村里一个老光棍,没婆娘儿孙,算是村里的破落户,四不沾。而他能活到现在全靠村里接济,谁家的饭碗他都端过,给谁开后门都亏良心。
赵大山和二癞爹是第三个去抓棍的,赵大山是代表,二癞爹一副完全以他马首是瞻的跟班模样。他儿子二癞也是,跟在小五兄弟几个身后,紧张地直咽口水。
“爹,抓根最长的!”
赵小五振臂高呼。
“大伯,大伯,大伯!”
谷丰登喜鱼,再加一个激动地直跳脚的赵小宝,赵家小啦啦队扯着嗓子直嗷嗷,给赵大山加油助威,“最长,最长,最长!”
赵大山原本不咋紧张,给一群娃子吼得忍不住在裤腿上狠狠摩擦了两遍手掌心,他来之前刚蹲了茅坑,俗话说沾屎如碰财,好些在路上踩了狗屎的都能莫名其妙捡到一枚铜板,他寻思自己今儿运气应该还成,咋都不会挑到最短的那根。
他伸手,毫不犹豫抓住一根木棍。
“最短,最短,最短!”
有几个和赵小五他们不对付的娃子站在另外一头嘶声大吼,隔着人群冲他们做鬼脸,略略略。
赵小宝气死啦,赶忙捏着猪鼻子吓唬回去。
对面领头的是春芽的哥哥大头和弟弟三头,大头和小五打过架,被小五摁在地上锤,从此结下了仇。平日里春芽带着赵小宝去河边打猪草,他们都会冲赵小宝做鬼脸吐舌头,特别讨厌!
小娃子的剑拔弩张,大人们没关注,他们都看着赵大山手里的木棍,忍不住发出“噗噗噗”
的憋笑声。
短到只有指甲盖那么长,也不知老光棍是咋让它混在一堆木棍里,连赵大山都被唬了过去。
“噗,哈哈……”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压制不住的笑声,然后更多人都开始咧嘴笑,周围气氛一松,最短的被人挑了去,排在后面的人也不免松了口气。
“大山,还是你运气好,抓到根最惹眼的。”
李大顺排在他们后头,一脸的幸灾乐祸。
赵大山不想搭理他,攥着木棍和二癞爹走到旁边凑头说话。
十几组很快抓完,毫无意外,赵大山和二癞爹荣获倒数第一名,今儿就由他们俩当那个第一个摸石头过河的人,给村里汉子探探前路,有啥坑先踩,有啥跤先摔。
“早晓得让你来抓了,我今日手气不好,连累了你。”
赵大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二癞爹道。
“说这些干啥,早一日晚一日有啥差别?我还觉得咱运气好呢,抽中了第一个。”
二癞爹拍着他肩膀嘿嘿笑,没忍住在心里嘀咕,也不晓得他们在庆幸啥,说句难听话,流民下乡又不挑日子,没准他们正好是最后一日来呢?
运气好坏又不抓阄决定的。
当然,他还是千万个求神拜佛流民有多远滚多远,别来他们晚霞村作乱才是真正的运气好。
赵大山也是这么想,他俩都觉得没啥,结果回到自家人所在的地儿,就看见赵小宝瘪着小嘴,眼圈通红,看着大哥指腹里捏着的“木棍”
,她圆润的下巴一阵颤动。
赵大山暗道一声不好,正要安慰,赵小宝再也控制不住,仰头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小宝没用,小宝做鬼脸他们都不害怕,还笑话我。”
“大哥抽到最短的,呜呜,都怪小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