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拦下道士,是想请他指路去见一见沈观主,探听些口风。沈观主处理平日事务,在经文上又颇有所得,这灵安观内若是出了什么鬼怪,沈观主不该一无所知,故而顾良早对沈观主疑心不浅。他请遇见的道士带路,那道士指了指方向,又找了一年纪稍轻的小道士,让他带顾良这小居士去南房找沈观主。
与小道士行走时,顾良随口问起观里情况,得知灵安观有田两百亩,观内道士在念经之余都是要耕田的,少的种三亩、多的耕五亩。便是沈观主,平日处理完观内事务后也需耕田。不过他只耕两亩,且田地就在灵安观旁,到了农忙时则会帮着其他道士务农。如今观内有近三十名道士,两百亩田多出不少,便会佃租给仪九镇附近的佃农,收租仅两成半。
这听着怎么像是个好人?顾良心中忍不住犯嘀咕。他偷眼看向小道士,后者又不像有撒谎。可观里有鬼,若说与观主毫无干系,顾良是不信的。即便再怎么是凡人,桑秋尊者都觉得不错的讲经人,怎么会对观内有鬼毫不知情?
交谈间,两人走到南房,小道士见沈观主在房内,便喊一声,将顾良送了进去。顾良向沈观主拱手行礼,后者也打了个道礼,一边请顾良落座,一边亲自泡茶。
顾良迅环视周围环境,南房从外看空间不小,入房门后却不算大,有堵墙隔出里间,外间仅有一组桌椅,两个半人高的橱柜堆在一起。顾良观察周围灵气,各处无恙。
沈观主边泡茶边与顾良寒暄,道“小兄弟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小兄弟?顾良一愣,觉得这称呼略显怪异。他看向沈观主,恰巧与沈观主对上眼神,只觉对方眼神复杂,心中一突,立刻环胸揣手,悄悄摸向藏好的符箓,说“还算习惯。”
“嗯。”
沈观主收回目光看向壶中滚水,竹竿似的身子立在门前,壶中滚水流落时像一缕银丝。沈观主手法仔细,随口问道“那你家少爷觉得如何呢?”
顾良与桑秋尊者借住此地,桑秋尊者称顾良是奉笔的童仆,而他是名门贵少,由于家主不是他,便以“少爷”
自居。
顾良砸了咂嘴,咬牙切齿道“少……少爷也觉得还算习惯的。”
“那你家少爷觉得这灵安观如何?”
顾良一听,心道敲打的机会来了,佯装犹豫一阵,道“嗯,少爷其实有说过——”
“说过什么?”
“他说这观中有些古怪。”
顾良言罢,立刻看向沈观主,想从沈观主的表情中找出些蛛丝马迹。不料后者表情沉静,没透出丝毫想法。
顾良一边琢磨着沈观主的表情,一边又补充道“不过,少爷又没说古怪在何处。这几日下来,少爷对观主的经文功底倒是颇为赞赏。”
“当真?”
沈观主微微动容。
“确实如此。”
顾良点点头。
“那——”
沈观主将半杯热茶递到顾良面前,他仔细地看着顾良,嘴唇翕动两下,终是问道,“你家少爷可有什么指教?经文上的。”
“这倒没有。”
顾良摇头。桑秋尊者只评论说讲得不错,却也没有细说。就算细说了,按顾良的性子,也记不住。
沈观主缓缓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看向前方虚空,对着顾良抛出了一个疑问“风起北方,一西一东,在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
(注1)
顾良疑惑地看着沈观主,疑惑道“观主刚刚说什么?”
“忽有所感,想起些经文。”
沈观主见顾良不加解答,只是平静地摇摇头,端起茶静静品茗。
顾良也端起茶喝了一口,他学着桑秋尊者的样子晃晃杯子,再将其放下,故作高深地盯着杯沿,问道“沈观主为何要修道呢?”
“我家本是村中农户,为洪灾害为流民,侥幸被上一任观主收养,也就一直留了下来。”
沈观主说完,想了想,补充道,“最初是稀里糊涂地进了这道观,后来也有回报恩德的原因,如今深感经文大义,欲清心潜修。”
洪灾……顾良心下一顿,莫非这人真是个纯粹的道士?他又转换了思路,问道“不知观中这几日可有什么怪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