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才是不敢置信地回想,裴时行方才怎样对待她。
什么清高君子,温文礼节,说甚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他分明比勾栏瓦舍里最下流的男伎还轻浮。
“你!”
元承晚气得嘴皮子都在颤,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即刻滚出长公主府,本宫再不愿望见你。”
她终于自他的桎梏里稍稍脱身,怒目视向这无耻男子。
裴时行扭过脸去,仿佛如此便可作无知状,假作自己并未听到她的驱赶骂话。
可他是作态,她周身的抗拒与厌恶却是分明。
她仰头睨着他,沉默地等着他的服输。
不知在这萧寂里过了多久,亦在她的厌恶眼神里被刺了多久,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唇齿无法驯服她一身傲骨。
亦舍不得吮出这狠心女子的血。
他忽然失却力气,松开怀中人,连连后退两步。
方才滚势滔天的怒火也一同泯灭,已被闷窒于她死寂如海的漠视和轻蔑里。
“你走罢。”
裴时行的唇色尚且潋滟,至此亦不肯望她。
只怔怔望向书房四角的金雀平足高脚灯架中的烛火。
娥皇夜寝,梦升于天,无日而明,光芒射目。
她已是神女仙姿,抱月怀光,号为晋阳长公主,乃举世之明珠。
可却从不肯予他半分情意。
亦如此间花烛,照不明他眉宇间的昏昏寂寥。
不过强求,不过徒劳而已。
裴时行颓然陷坐在圈椅中,忽而阖眸勾笑,满是自嘲:“不是恶心我么?”
元承晚疑目视来,见他仰头靠坐,喉结轻滚。
似是倦极。
她拢了拢垂掉的鬓发,轻抿红唇,发软的手脚渐渐凝聚起力气,推门而出,半步不曾犹疑。
可如此一夜注定不得安宁。
天将白时,一场急而骤的夜雨陡然侵袭。
晦明不定的云际似推浪而来,天风浩浩,骤然蓄势而降,打落满庭风雨声。
元承晚一夜未眠,除却某处犹且隐隐残留的热痛之意,更有心头千般乱绪。
似杂芜蓬麻,引蔓万端。
她定定睁着眸,翻覆于软枕之上。
待听得雨歇漏尽,终究忍不住披衣坐起,循着曲曲檐廊,行过满月洞门,去寻了一夜未归怀麓院的裴时行。
书房内仍是烛火通明,长公主立在槛外,叩门无人,唤亦不应。
她试着轻推了一下,竟未上锁,隔扇门上格心错落,顺着她手中力道向内退去。
应声而开。
她正对上裴时行侧脸而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