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浸没了一切。
没有光亮、亦无形廓,那混沌且厚重的黑如有形质,笼罩了整个世界。
固德靠坐在地上,后背紧抵着一面石壁。
冰冷的寒意自四面八方不断涌来,吐纳间呼出的那些许热气,正一点点带走他体内所剩无几的温热。
身体早已经冻得僵麻,便连那几处伤口的传来痛楚,此时也再难察觉得到,唯有脖颈那道剑伤重撕裂时滑下的细微暖流,才能令固德知晓,他还活着。
至少在眼下,他的血仍未冷,他也还不曾变成一具冰尸。
这是第几天了?
固德有些模糊地想道。
黑暗令时间变得混沌,亦让他的知觉变得迟缓,有些时候,他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他脑海中浮现的幻象。
他慢慢地转动着脖子,小心不去触及左颈的剑伤。
一只黑布套罩在他的脑袋上,那布料实则也并算不厚,他曾在第一次短暂清醒之时,透过这布套隐约看到了外头的树木与山石。
但那些人很快便察觉到他醒转,于是出手打晕了他,而待他再度张开眼时,眼前便只剩下了黑。
布套加厚了两层,他什么都瞧不见,唯有纯粹、浓稠且粘腻的黑,将他紧紧地包裹住,裹得他透不过气来。
“滴嗒、滴嗒……”
水声空洞而断续,忽隐忽现地,似是离得并不远,就在身后石壁的某处。
这附近应该有不止一条通路。固德想道。
他时常能够感觉出有风吹过,呼吸间也没有太多腐烂泥腥的味道,由此可见,这山洞——或是地洞——自有通达外界之路,更或许,这通路便近在咫尺。
这样想着时,他下意识地便活动了一下脚腕。
这几年沙场征战粹炼了他的体魄,他远比外表看来更为强壮。
然而,下一息,他便觉出了脚腕处的僵硬,就仿佛他的腿脚与他的身躯已然断开。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嘴角浮起淡淡的自嘲。
险些便忘了,他的手腕与脚腕,早就被人给扭断了。
“此乃分筋错骨之术,并不会伤及根本,附马爷还请安心,在您咽气之前,我们会重帮您接上骨头,给您留个全尸的。”
那些人在离开前如是说道。
而接下来的这两日……也可能是四日或五日罢……固德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时而昏睡、时而清醒,而每日用以裹腹的,只有水。
除此,再无别物。
那些人扭断他的手脚、再以皮索紧缚他的身体,令得他全身下只余一个脑袋能动,而他们留下的水囊,便固定在他的两侧,一扭头便能触及。
这些人似是生怕他死得不够慢,是以准备得极是充足,那两只水囊不只盛满了干净的清水,还插了好几根长麦管,只要固德还有一口气在,就总能吸取到足够的清水。
这水吊着他的命,亦抽走了他的力气。
固德的嘴角蠕动了一下,似是欲笑。
这动作牵动了嘴唇上的裂口,血滴渗入唇齿,那腥甜的味道有些刺鼻,而他却恍若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