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這會兒正是做晌午飯的時候,沒啥人在外面閒逛,不然有那好奇心重的,怕是要湊上去。
所以即便是周松這樣慣常不關心旁人事的,現下都忍不住盯著多看兩眼。
離得近了,他看清趕車的竟是個年近半百的婦人,兩鬢已有些花白了,穿著一身素樸的布衣,勒著韁繩緩緩停在一家久沒人住的農院跟前。
停穩了車她從車轅跳下來,卻是返身去撩垂落的布簾,似乎是叫了聲什麼,周松離得有些遠沒有聽清。
沒多大會兒,從車裡探出一隻素白的手,映在照過來的日光下,遠遠的看像是玉雕的,有種說不上的剔透。
緊接著那隻手的主人也矮身出了車廂,是個身形纖細的男子,穿著一身淡色的棉布衣裳,烏髮束在腦後,因著彎身的動作有幾縷落在胸前,順滑的像緞子。
他垂著眼,長長的眼睫如同羽扇,隨著眼睛眨動微微顫,看得人心裡跟著癢。
他的臉跟他的手一樣白,被光照的發透,連帶著微抿的唇上都沒有幾分血色,透著些病態,也不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男子把手搭在婦人伸出的手上,被扶著下了車,在地上站穩的時候,興許是感覺到了什麼,突然抬眼看過來,日光正落在他的臉上,讓一雙桃花眼亮的透出些凌厲。
周松心頭一顫,下意識就垂眼避開了那道目光,加快腳步匆匆離開,走出了老遠心跳卻是還沒停下來,直到他抬手按了按。
垂下的目光掃到自己挽起的袖子,想到自己滿臉的汗水,他不知為何突的有些後知後覺的窘迫,覺著自己現下過於狼狽,見不得人,順手便把袖子捋了下去,一下一下的撫平皺摺。
做完這些,他有心再看一眼馬車的方向,卻又有些莫名的膽怯。
最終也只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抬腳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覺得被那一眼看的,整顆心都亂了起來。
第三章
「這天可真是熱的不行,一點兒風沒有。」林二柱嘴裡念叨著,手上利索的在小桌上將西瓜切開,露出紅艷艷的瓤,一看水分就足。
他樂的不行,又下了幾刀分成小瓣,拿了其中一瓣遞給旁邊的人,對方卻半天沒接。
疑惑的看過去,發現他松哥也不知在發什麼呆,一點反應沒有,他用手肘碰碰對方胳膊,「松哥,吃瓜了,幹嘛呢?」
周松被他一碰回神,沉默著把西瓜接到手裡。
林二柱滿意的收回手,自己也拿了瓣西瓜咬了一大口,滿足的讚嘆,「不愧是我親自去老劉頭地里摘的瓜,甜!」
他摘了倆瓜,一個送回家裡,抱著另一個就來找他松哥嘗嘗,當真是沒讓他失望。
等他吃了兩口抬頭的時候,卻看見周鬆手里拿著的瓜一口都沒動,還是剛才那副魂游九天的樣子。
他伸手在人跟前晃一晃,等人回魂抬起頭,道:「松哥,你今兒咋老發呆啊,想啥呢?」
周松對上他好奇的視線,側開視線沒有回答,低頭咬了一口西瓜,水分足,又甜,他卻有些食之無味。
林二柱打量他的臉,突的眉毛一豎,嚷道:「是不是你昨兒回去,那家子又說不好聽的了?!」
周松被他吵的耳朵疼,皺了皺眉,「沒。」
林二柱有點不信,要不是那些人又叨叨些有的沒的,他松哥今兒咋會這般奇怪,總是呆愣愣的。
看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信,周松盯著他的眼睛道:「你覺得如今我能被他們欺負?」
林二柱豎起的眉毛一松,也是,雖然那家子時不時的蹦噠出來煩人,但他松哥壓根兒就不搭理他們,不管說啥都進不了心。
可這就更奇怪了,「那你咋了,總是跟沒魂兒一樣。」
周松頓了頓,搖頭,「大概是天太熱了。」
因為太熱了,所以人有些發懵而已。
他在心裡又強調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林二柱這回贊同的點點頭,「這天確實熱的人腦袋昏,晚上都熱的睡不著。」
他說著話,還拍了把脖子,拍死了一隻咬人的蚊子,也不怎麼講究的蹭在衣服上,嘟囔道:「蚊子也跟著煩人。」
周松順著他的動作看了眼他被咬的脖頸,紅紅的一小點在黝黑的皮膚上不怎麼明顯。
他想,若是更白一些,這抹紅怕是一眼就能看見,如同那個人,雪一般的肌膚上染了紅,定然如同冬日的紅梅般醒目。
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周松微愣,抿了抿唇,低頭咬了一口西瓜。
「哎,松哥,你知不知道,咱村里來人了。」
周松抬眼,「什麼人?」
「我聽俺娘說的,就離咱這兒不遠的那處荒屋,好像之後就要住這兒呢,」說到這兒他停了停,壓著身子湊近他,小聲道:「聽俺娘跟村里嬸子聊天說,總共倆人,其中一個是坤澤呢,長得跟仙人似的,離近了還能從人身上聞到花香味兒。」
周松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天見到的那人,他握著西瓜的手略收緊,「她們怎的知道?」
「那嬸子就住在人隔壁啊。」難得他松哥樂意跟他聊這些雜事,林二柱很有興致的道:「說是昨兒去幫人收拾屋子了,跟那坤澤還說上話了,眉飛色舞的跟俺娘說,人家說話文文氣氣的,那風度,像有錢人家的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