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还上两天班就放假了。到了这几天,大多数人已经无心工作。因为她们已经计划好,过完年不再回来,现在做再多的货也是白给厂里,也就懒散了许多。
就算阿英不停嘴地催促,她们也是无动于衷。她们的心早已经飞回了老家,只留下一个躯壳在这里滥竽充数。
早上,周洁无精打采地来上班,她昨夜差不多是一夜未眠。
昨晚周洁和阿玉出去散步谈过心,阿玉说大概率不会回厂了,回去后变数太多,还能不能出来打工都难说。两人都很伤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夜里,她想起自己这一年的打工生涯,虽然辛苦,也是收获了不少。收获了阿玉的友谊,见识了外面世界的不同,体会了打工生活的艰辛。
更烦忧的是,回家这道难题,如同她讨厌的数学题一样难解,而且没有答案可抄。
周洁心不在焉地上着班,心中再次祈祷,希望张茂林能买到票。这时,她注意到张春燕上来车间了。只见她面容愉悦,匆匆地走向张冬梅,对她说了几句话,张冬梅猛地站起来,笑逐颜开。
难道是买到票了?周洁控制不住自己地双腿,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激动地问道:“大姐,是不是买到票了?”
张春燕笑着摇摇头,“没有。”
周洁激动得快跳出来的心又往下一沉,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挂不住了。她见两姐妹一直看着她笑,奇怪地问:“那——你们笑什么?”
难道还有比买到火车票更高兴的事?
“我们笑你脸上有粒饭,是留着准备中午吃吗?”
张春燕调侃她。
周洁马上脸红了,下意识在嘴角脸上抹了几下,“掉了吗?”
两姐妹笑得更厉害了,她才知道被她们捉弄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告诉你吧。”
张春燕笑道。
张春燕告诉她,火车票的确是没买到。但是张茂林找到另一种办法。
他几经打听,联系上了他二嫂的堂弟杨云,杨云女朋友的表哥是在花县火车站里上班,他有办法弄到票,就是可能没座位。
“真的吗?!太好了!”
周洁激动地大声道。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注目,她赶紧双手捂着嘴笑。她心想什么座不座位的,现在只要能上火车,哪怕是吊在车窗外、趴在车顶上,她也是愿意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回家啦!
三人都抑制不住地高兴,快乐满溢。每到春节,广东回四川的返乡潮是最猛烈的,四川是名副其实的外来工输出大省。虽然铁路局此时增了多班列车,还是显得运力不足,在负荷运转。因此,春运期间,能买到一张去重庆的票堪比中奖般的幸运。
周洁马上跑到阿玉身边,“玉,我可以回家了!”
阿玉笑道:“这么好!还去桂林玩时吗?”
“以后再去,”
周洁扬起因为兴奋而晕红的脸蛋说:“来日方长嘛。”
腊月二十这天,工人们一大早排队等在办公室门口外,喜气洋洋地等候工资。他们热烈地议论着上月比这个月大概多多少钱。放假前几天都没心思上班,工资差远啦。
先进去领工资的小青出来了,脸上带着愠怒,低声骂道:“呸,黑心老板!”
众人忙问怎么回事,小青气愤地说:“办公室的人说,厂里规定要压足一个月工资,这个月才二十多天不够一月,就连夜把工资算出来这个月的!”
“什么,这是什么狗屁规定?”
“我上个月加好多班,累得要死,怎么不上个月的?”
“这不是变着法扣钱吗?”
裁床部的陈来不满地站了出来,粗声说:“我们一起去找老板说理去。”
刚才说得义愤填膺的人此刻却住了嘴,一声不吭。
他看向他的同事们,赵小龙准备响应,赵燕一把拉住他,朝他使眼色,他只好摸摸鼻子,避开陈来的视线。
大家都有顾虑,要继续干的人不可能去,如果得罪老板还怎么呆下去。打算不回厂的人也不愿去,做事留一线,说不一定还要回来呢?
就算很确定不回厂的人,怕惹火了老板,说工资全部当押金,明年再回来领,怎么办?毕竟钱在他口袋里,他说了算。就算去劳动局告都不一定准,他并未说不给工资。
下一个领工资的人出来了,因为她已有心理准备,表情平淡。
“你进去说说,我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