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谷雨未带他去了二十六院街。
二十六院街已经很成样子,正是周末,得了闲的带些小资情趣的小白领们在街里四处溜达,很和煦的样子。
两人在街区找了张木条椅子坐下,同学举目四顾,“说真的,如果我是生人,这地方真的不错。可是,不是我记忆中的。不习惯。”
他看了看谷雨未,“说实在的,你这个样子,我也不习惯。初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头发怎么剪成这样子了?”
谷雨未笑着吸了口果汁,“人总是会有变化的,主动的,或被动的。”
她环顾了下周围,“这里其实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些树,坐在这里,常常会觉得生活平静又和煦,总之,我喜欢。”
是的,平静又和煦。尚未浓烈的光洒落在街区,白白的石板路、灰色的大理石地面、青青的草、向阳的花、婉转的鸟叫声,不远处是形态各异的建筑物。
谷雨未今天穿了件浅绿色的休闲t恤,蓝色的直筒牛仔裤,平底布鞋,太阳镜随便地别在领口,短短的头发给她增加了些俏皮的感觉,和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尽显春天之美。
同学打趣她,“雨未,毕了业,现在才觉得离你近了些。原来呀,心里景仰得要命,就是不敢靠近。就像那《红楼梦》里说的,怕气大了,吹化了你。”
谷雨未大笑,“哪有那么夸张。你这话用在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很恰当,我这岁数了,未免又老又恶。”
两人说笑了一阵儿,同学忽然压低嗓子神秘地说:“那边那个人,你认识吗?我看他一直在盯着你。”
谷雨未顺着他说的方向抬头,一身休闲打扮的鹿鸣的左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左腿横在右膝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谷雨未回过头,“不认识。”
身上却似长了万簇的钢针,让她再无可安生。她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免得误了你的飞机。”
她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
鹿鸣盯着那隐在树丛中的背影,脸色阴沉。
谷雨未以为自己的日子可以这么麻木地过下去。但是,她错了,不是她想不听就可以不听的,不是她想不理就可以不理的。她想上岸,却总会有人把她莫名其妙地推到那个旋涡里。
周四她在讲课,听外面有些吵,她也没在意,继续讲。学生们的注意力却由枯燥的课堂内容转到外面去,不一会儿,便在下面交头接耳,课堂里嗡嗡声一片,有的学生公然站起来往窗外看。
正好下课铃响,她说声下课,学生们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她收拾书,一出教学楼,哗的涌上一群人,把谷雨未吓了一跳,然后迅速有人拿着话筒和录音笔上来,“谷小姐,据说遗嘱是您亲自公布的,请问您对此事是否确认?”
谷雨未傻了。
居然有人找上门来了。
周围的闪光灯咔嚓咔嚓的不断地响,“谷小姐,您是电子科大的教师,一直在杉城。您和正谷前董事长谷正雄先生是不是经常见面?”
“谷小姐,正谷刚公布了利好的年报,您却选择这个时候来公开遗嘱的复印件,请问您是如何考虑的?”
“谷小姐……”
谷雨未的头嗡嗡的。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关注正谷的消息,什么时候公开遗嘱的复印件了?
“我……”
她要张嘴,一看前面那一堆人,她又把嘴闭上,低头往人群外挤。
记者继续追问不休,她只好停下脚步,“各位,认错人了,那个不是我。”
一位小个子记者抢先问:“如果是这样,谷正雄老先生和您母亲的照片,怎么解释?”
照片?谷雨未的眼前倏地黑了。
鹿鸣,你还真绝。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地晒着,教学楼前的广场上、不远处的楼中,甚至是路边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保安奉命结队来赶,哪里都是声音,乱哄哄的。
她的眼前只有人头、不断张动的嘴和白得刺眼的阳光。她晃晃悠悠的要倒,有人从斜地里挤进来扶起她,然后是清脆的斥责声,“有完没完啊你们?人都晕过去了!”
是林潇娜。她最后的一点意识消失了,倒了下去。
谷雨未在医院醒来之后,一言不发。林潇娜怎么逗她,她都不肯说话,把林潇娜急得去拍她的脸,“妞儿,你怎么啦?”
谷雨未忽然撩开被子下床,把林潇娜吓了一跳,“雨未,你怎么了?你干吗去?”
谷雨未头也不回地出门,林潇娜跟在后面,抱着她的外套和东西,一面追,一面喊:“雨未!雨未!”
林潇娜终于追上了她,“雨未,你干什么去?”
谷雨未从她手中拿过外套和包,并不看她,“我去找个人,你先回去。”
然后推了林潇娜一把,自己跳上刚好停下的出租车,林潇娜神情呆滞地站在那里。
通途大厦的大堂,谷雨未不顾保安的阻拦,就要往里闯,把小保安急得,“小姐,您别难为我,没有通报,是不能进去的。”
一面用步话机通知其他同事。
谷雨未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找鹿鸣问一问,他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几只胳膊拉住她,往后扯,她疯了一样地甩开。门禁通道的挡板是有机玻璃做的,在最后一次甩开保安的时候,她真像疯了,一脚踹向那玻璃,随着哗啦的响声,谷雨未用尽全力地嘶叫,“鹿鸣,你出来!你出来!”
三十三层的办公室里,鹿鸣站在窗前,一动未动。桌上的电话一直在响,他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