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缥缈的东西,阮朝汐向来是不大信的。
“多谢霍大兄费心。”
她直白地拒绝,“我觉得不妥当。坞主替我收敛了阿娘的尸身,让阿娘入土为安,又收留我进坞壁。我在东苑里吃喝饱足,已经觉得亏欠;如果再搬去主院的精舍居住,我心里更不安稳。欠坞主的越来越多,我怕还不了。”
霍清川不解她的想法。
“既然入了云间坞,就是坞主统辖下的庶民。你年纪尚小,无法自立,坞主安排你的饮食起居,是理所应当的事,坞里生活的九千百姓都是如此,何来亏欠不亏欠的说法。”
他催促说,“让你搬去主院,不是我安排的,是郎君的吩咐。阮阿般,天晚了,快些搬过去罢。”
阮朝汐听到了。但她还是觉得不妥当。
“我失了双亲,坞主怜我孤苦,把我接入坞里,有吃有住,已经足够优待了。其他童子都住东苑,只我搬去主院,我心里不安。”
抱着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在霍清川惊异的视线里,转身往回走。
“劳烦霍大兄转告坞主,东苑还有一间厢房空着,已经足够好了。我住那里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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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苑的第一个夜晚,阮朝汐睡得并不太好。
睡到半夜时,一个小童忽然闹起了肚子,痛得满地打滚,惊醒了所有人,紧急叫来了坞里医者。
把人抬出去查验了半晌,原来是晚食用了太多豆饭,吃得太撑,又喝了过量肉汤,久素的肠胃经不住荤腥,半夜猛烈地发作,上吐下泻。
东苑被惊扰到后半夜。腹痛被连夜抬出去的小童再没送回来,十二人从此少了一个。
饭堂的朝食同样丰盛。不过,现成的教训摆在面前,所有人自觉地只吃了八分饱。
李豹儿年纪最长,拳头也最大,当仁不让做了孩子王。他记着昨晚杨先生的那句“你们负责清理打扫干净”
,招呼着众人收拾干净了饭堂,又捋袖子开始打扫庭院。
一场初秋夜雨,枯枝落叶铺满了墙角旮旯。
阮朝汐拿了把竹扫帚,挨着院墙,慢悠悠地清扫边角的落叶,心想,怎么会这么静呢……
昨夜下了整晚的雨早已停了。东苑这边的十来个小童叽叽喳喳得仿佛山间小雀儿,一墙之隔的偌大主院,四周一片清静肃穆,仿佛山中久无人烟的旷野空居。
但怎么可能真的无人居住。
云间坞的主人明明已经回来了。
她挨着院墙清扫了几堆树叶,忽然察觉周围异常的动静。两三个童子停下活计,涌到紧闭的小门边,透过木门缝隙,探头探脑地往对面主院里看。
耳边传来几声倒吸气声,夹杂着震惊的低呼,“好多人!”
“快看,极好看的娘子,穿着极漂亮的长裙……”
“在哪呢在哪呢?”
童声清脆尖利,在庭院里传得老远。
连通主院的小门紧闭,大铜锁从对面锁住,只中间留一道缝隙。门后抢着瞧动静的几个小童互相推搡着,冷不丁撞到了木门,咚得一声响。
“看什么热闹呢。”
李豹儿挤上去,透过门缝好奇瞅了两眼。
阮朝汐正好扫到旁边,耳边骤然听到李豹儿震惊地一声“哎哟!”
霹雳般的嗓门几乎把她震了个趔趄。
她捂着耳朵凑过去门边瞧。一墙之隔的主院,身穿竹色青袍的霍清川带领三名青袍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边。
四道视线盯过来,门后一只只溜圆的乌黑眼珠子东躲西藏。霍清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反手卸下腰间悬挂的长竹棍,一抬手,警告地敲在门上。
门后瞧热闹的童子们如鸟兽四散,没瞧到热闹的几个还拥挤着往门边凑。阮朝汐眼疾手快,把两边门环往里一拉,两扇窄门牢牢叩紧。
李豹儿也反应过来,背身挡在门前,扯开嗓门驱赶蜂拥过来的童子们,“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的,一个个的活儿都干完了吗?”
吴雁子不甘地嘀咕着走开了,“不就是早生了几天,有什么了不起,自己把自己当头儿了。谁给你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