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支奥法骑士,或者说,带领着这些面貌冷峻的甲士,楚楠与他们一同回到了大厅。
湿冷的风雨带着血腥味扑打在他们僵硬的面上,即便是这些久经战斗磨练的战团勇士们也露出了震惊与哀悼。
那些低落的气氛从他们铠甲的缝隙间生出,楚楠默默走到大厅中间,开始搬运起那些破碎、堆积的长椅,他不知道塞莉希现在在哪儿,但似乎这里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而他一个人无法完成这样大堆垃圾的清理。
“去帮他。”
格列兹士官冷冷地说。
他看着那些散落在血泊,铠甲中的残肢内脏,抬头望向那具捆绑在神皇‘残骸’上的破烂尸体。
那具德高望重老者的尸身被切断四肢,从胸腔破口、贯穿隔膜被拔出的肠子一圈圈困在他断裂的颈骨四周,那张本该因绞死而憋至紫红色的脸庞在巨大的失血中呈现出一种可悲的灰色,让人联想到这座治愈教会浸润在冷雨中的外墙。
“何等亵渎。”
士官冷声说,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队伍。
这里都是整支战团的精锐,由他这位纯粹的武夫率领,这已经是灰城中现存可以调度杀戮小队中的最佳配置了。
他点点头,整支队伍立刻穿过了那扇通向二楼的木门,向着图书馆奔去。
楚楠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听着铠甲沉重的脚步在自己身后消失,又在周围响起,有几位奥法骑士正在他的周围帮忙搬运破碎长椅的碎片,其他三位博学士则在收殓自己战团同袍们的尸骨。
楚楠在医疗所前向他们解释了米海尔主祭的发现,所以他们现在没有人使用魔法或是神术,只是用自己肉躯的双手搬运着这些沉重的大块垃圾。
楚楠很快便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了,他的身体包裹在以太真空的寒冷中,昨晚刚刚拿到的灰褐色新衣服也被鲜血浸染成了奇怪的葡萄酒色,换一个场景,他可能会被人当成整天买醉喝了满身的酒鬼来调侃。
只是现在楚楠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应允或答应这种轻松的白烂对话了。
他的心中再无悲喜,只能感受着双臂与指尖一遍遍刻印出拉扯的痛楚。
真可笑啊。
他自嘲地抬抬嘴角。
不知道搬了多久,那些博学士在旁边的血泊中勉强拼凑起了几具散碎的整尸,他们——也许用它们来描述更加合适?
那些被打碎的内脏已经再也无法辨认,博学士们能做的也只有对比这铠甲破损位置的残缺,一点一点将那些飞逸的四肢与空洞凹陷的身躯拼在一起,颤抖着辨认出他们各自的头颅。
像是在拼着什么等比例放大的手办玩具。
楚楠抓起长椅,脊梁渗出的汗水已经将他的满背打湿,没有什么咬着牙,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坚持,他只是默默做着,没有一句对话,只是任由着记忆飞散,任由着那些破碎的意识混杂着风雨在血泊中溅起水花。
——他妈的,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塞莉希。
楚楠先生可是被你坑了很多次,又被你帮了很多次哦。
可到头来,我似乎也没有看穿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楚楠跪了下来。
他终于露出了破绽,那些无悲无喜的胡乱描述也都风雨飘零中散碎,他垂下头颅,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只是疲倦地发出一声崩溃的泄气。
“哈——嗬嗬……”
他压抑着哭泣。
塞莉希。
他咽下这个名字。
伸出双手,捡起那只泡在血泊里的手串。
那是她的东西,那是她珍重的法器。
但它现在静静地躺在这里,再不带一丝体温。
塞莉希……
楚楠闭上了眼睛。
奥法骑士们静静看着这男孩,似乎也被他沾湿脊背上渗出的干净悲伤所浸染,他们沉默着环视四周,在这风雨飘打的血污中,他们居然能找到这样一捧清澈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