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见不到人影也是寻常。
但那作天作地的小魔头竟也似白日蒸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非真的被关禁闭了?
既想不到回到原身的法子,他便只能暂时以这只胖猫儿的身体在张府中闲逛,逛累了就去下房的后厨中蹭吃蹭喝,听听府中的大小八卦,看看有没有原身十三皇子的消息,一时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后厨有个叫李婶的,平日里很疼爱这只胖猫儿,一听见钟淳来串门,便经常把冰镇的西瓜梨子偷偷从井里取出来,把伙房中的一屋子全叫来,一窝人一齐分着吃。
钟淳也觉得李婶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总让他想起从小服侍他的嬷嬷秦姑姑。
他的亲娘去得早,据说生前也只是先皇后身边的一个婢女,一夜恩宠后稀里糊涂地生下了他,得了个位分不高的贵人。所以在皇帝的十几个皇子中,唯独他十三皇子住的殿宇最偏,享得待遇最差。
夏天时候,其他皇子都有的冰簟小食,偏他没有。冬天时候,其他殿宇里都有的炭火锦裘,偏他没有。
但好在他还有秦姑姑,尽管条件再差,秦姑姑也会想方设法让小殿下用上好东西。
每年到了酷热难耐的时候,宫中没有降暑用的冰盆,秦姑姑就会偷偷从内务府捡些其他皇子不要的烂瓜果回来,把虫子啃坏的地方挖掉,留着好的地方给他炖汤解暑喝。
而到了睡觉的时候,那人便用藤条给他编了个竹床,小良子则像个老君旁边伺候的小童一般,负责给他扇蒲扇,在阵阵凉风下,钟淳也能睡得很安稳。
“胖猫儿!胖猫儿!胖胖”
成荫的葡萄藤下,李婶两周岁的小孙女丫丫眼尖地瞅见了不远处那抹棕红色的身影,激动地晃起了白生生的两条小腿。口齿不清地嚷道。
钟淳闻声四肢并用地跑来,故意往小姑娘粉团子似的面颊上舔了舔,逗得小丫头“咯咯咯”
地一阵乐。
李婶见胖猫儿来了,慈爱地揉了揉他那圆鼓鼓的腮帮子,从屋里取出一碟冒着冰丝的紫杨梅来。
钟淳都能闻见空气中那股又酸又甜的香气了,忙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两只胖爪捧住那颗颗饱满的杨梅,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丫丫赤着手脚爬过来,一把搂住了那毛蓬蓬的肚子,幸福地把脑袋倚在胖猫儿的背上。
石桌上放了一碟煮熟的咸花生米,一小盘青黄的橘子,还有一小壶清酒,后厨的仆役伙夫闲下来之后便会坐在石阶上聊些闲话,譬如谁家的丫鬟又与谁家的侍卫有了私情,谁家的小姐即将出嫁,家里准备的嫁妆却十分寒酸,甚至还不如她的庶妹……
钟淳吃饱喝足后,就会懒懒地趴在清凉的石阶上,任由丫丫用那双小手给他梳毛按摩。
左耳是夏木间的虫鸣,右耳是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这让他觉得很热闹又安心。
斑驳的日光交错在这一方绿荫荫的小天地,凝成一块块明透亮的光斑,匆匆的日子好像忽然过得十分缓长。
“听我在宫里当差的侄子说,皇上最近终于打算立新后了,丞相似乎不是很赞同,这几日一直在宫中劝圣上三思。”
孙姑折着篮子中的菜,见四下无人,才神神秘秘道:
“听闻要立宫中那位乔贵妃做皇后呢”
“这消息当真?”
众人纷纷问道。
“自然当真。”
孙姑有些得意道:“我侄子可是在西直门当差的,宫中什么风声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我今日说的这事啊,据说在宫中朝中早就不是秘密了。”
人人皆晓当今圣上与先皇后乃结妻子,两人伉俪情深,恩爱有加,如同世间寻常夫妻一般令人艳羡,以至于先皇后故去后十多年,皇帝都不曾立过后。
可如今怎的如此突兀地要立乔贵妃为后?
丫丫奋力地用蒲扇给奴儿三三扇风,只见伏在石阶上休憩的胖猫儿抖了抖耳朵,似乎也正听着这八卦。
“,立谁作皇后和咱们这帮粗人有关系吗?”
李婶是从乡下被卖到上京来的,没读过几日书,看不透这朝中宫中的是是非非,故而疑道。
“虽然同咱们没关系,但是同咱们丞相关系可大着哩。”
老吕读过几年书,是后厨中唯一的“文化人”
,见此不由摸着胡子侃侃道:“你们可知在咱们丞相坐上这台辅之位之前,朝中势力最广的都是哪些人。”
孙姑笑道:“不就是乔贵妃的乔家么!”
“不止。”
老吕跟讲书一般摇头晃脑道:
“金墉乔氏,灞水姜氏,雨陵公孙这就是自周朝以来绵延了上百年的中原三大士族,也被称为‘上三家’。前朝的绝大多数重臣都是出自这三大世家,更有‘三公九卿不出乔姜,北门南牙不出公孙’一说,意思便是能当上宰相与公卿之人,他的姓氏定然便在那三家之中。”
李婶又问:“可这和咱们丞相有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