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柚顿了一下,道:“只是一想起来,就很舍不得。”
孚祗凝睇她两眼,难得当众舒展了眉目,像是拨云见雾的山峦,他勾了勾唇角,半蹲下身,像是少时一般抚了抚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温润的笑意:“我也舍不得姑娘。”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自称为臣。
南柚一愣,眉目弯弯,很亲昵地用温度冰凉的脸蛋贴上他的手掌,声音里是赌气的孩子意味:“反正你忘了我,我也不会忘了你,以后再遇见时,我肯定就很强大了,你要是认不出我,我就将你抢回来,再重新认识一回。”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提那句“万一遇不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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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隔日回了王都。
乌苏的事,南柚并没有插手。朝堂里的关系烦乱如麻,她还未正式临朝,那人多双眼睛看着,盯着,不适合出面,星主也不想让她直面那些明里暗里的压力。
隔日,南柚在听到乌苏被罚,手中职权被掳了一半,闭门思过半年的消息时,并
不讶异地抬了抬眉,抚琴的动作并没有停,只在琴音歇下来之后,淡淡地提了一句:“也没指望他成什么事,这回,他能看清清漾的为人,不再连累乌鱼哥哥,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经此一事,星界朝堂臣子的衣裳配饰,统一由宫里发放,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不准带进金銮殿。
清漾的名声彻底臭了。
乌家上下更是恨死了她。
一场闹剧演变而来的意外之喜,南柚挺满意,连着一段时间,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昭芙院里,这几日格外热闹。
都在忙着南柚和狻猊前往六界书院的准备事宜。
两个当事人倒没什么感觉,该做什么做什么,因为该做的都被别人提前做完了,反而轻闲下来。
时间一天比一天溜得快,眨眼,一个日夜交替,倥偬而过。
在南柚出发前的前一日,星主将她唤到了书房之中。
沉沉的冷香从香炉中燃起,一缕青烟升至半空,很快,像水一样无声无息蔓延开,沁没大半个书房。
星主将手头批注好的公文往桌面上一扣,他起身,干燥的大掌落在南柚的发顶,笑着问:“你母亲为你列出来的东西,可都让人准备好了?”
昔日还软软糯糯小团子一样的姑娘彻底长开了,亭亭玉立,像枝头迎着晨光初绽的花骨朵,从头发丝到脚指,都充满着朝气。
这样的话,在近一个月里,南柚从星主和流枘的嘴里,听了至少不下百遍
,除了点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内院的情况,我们皆不知晓,能跟你说的,只有一句。里面教书的先生,乃至外门的长老,都为深不可测之流,不论何时,都要虚心,谦逊,不可自满,自傲,自以为是。”
提及正事,星主的声音格外严肃一些。
南柚认真地点了下头。
除了这些例行的交代,星主特意叫她到书房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少君?”
南柚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诧异。
星主:“父君只有你一个孩子,少君之位,不给你,给谁?”
“内院修习,每千年休一回假,千年之后,我儿学成归来,任继少君之位,水到渠成。”
这显然不是一时冲动下的决定,星主用笔点了点墨,在案桌上的白色纸张上勾勒出了几个日期,推到南柚跟前,询问她的意见:“这几个都是用占天术占卜出来的上好日子,你选一个,父君好安排下去。”
南柚盯着那三个被圈出来的日期看了两眼,而后出神。
书中的她,至死也没等到这句话,没等来少君这个称谓。
从出生到死,都是姑娘。
这是天生属于她,却又像是离她很遥远的荣耀。
她眼前的字眼,在一层看不见的雾气下,渐渐模糊成了一段一段的文字。
那是清漾被封少女君时盛大场面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