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梅家问案?”
齐梦麟听了不由诧异起来,“问案为什么不将人抓到大堂里问,反倒要你们上门去?”
“因为咱们要审的人是个大姑娘,不方便把人抓去大堂抛头露面的。”
捕快回答道。
齐梦麟一听说有大姑娘可看,顿时来了劲,乐滋滋地骑在马上笑道:“既然是问案,本公子也少不得跟着你们走一趟,说不定还能帮点忙。”
这时罗疏终于被他假模假式的借口逗乐,撑不住笑着反问:“齐公子能帮什么忙?”
“怎么?你以为我没用?”
齐梦麟指着自己的鼻子,大言不惭地邀功道,“你别忘了,尸体可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然后呢?”
罗疏斜睨他一眼,故意提醒他回忆当日的窘状。
“然后……”
齐梦麟顿时词穷,张口结舌了半天,忽然又指着罗疏道,“然后你也是我救的!对不对?”
罗疏闻言双眉一蹙,没好气地望着他答话:“对,我是你救的。今天我就还你这份人情,让你跟着凑热闹。”
“哼,你欠我这么大个人情,这样就算还清了?哪有那么便宜的?”
齐梦麟嘴上虽然如此说,心里却挺满足。
“当然就算还清了。当初你若不救我,现在恐怕连这点好处都还没有呢。”
论起插科打诨,罗疏又岂会输阵,“这就好比做买卖,当初救不救人由你,如今报偿多少在我,你顺心我如愿,才叫皆大欢喜。”
齐梦麟听了她的话,嘴里不禁啧啧叹道:“你可真会做生意,这如意算盘拨得,就连苏杭的商人也比不过你!”
就这样一路插科打诨,罗疏一行人不知不觉便抵达了梅家。县衙的另一拨捕快比罗疏出发得更早,这时已将梅家控制起来。梅红英和她的兄嫂被分开拘在三间房里,罗疏走进梅红英的闺房时,就见她正垂着头静静坐在床边。
罗疏打量了一下整间厢房,这时才走到梅红英面前坐下,轻声问道:“这间就是你平日住的屋子?”
梅红英原本被官差吓得失魂落魄,这时听见一道和气的女声,不由抬起头一眼看见了罗疏,双眼中打转的泪珠顿时跌落:“这里是我住的屋子……外面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官差突然上门找我,姐姐可否告知一声?”
罗疏见她面色慌张,连忙安抚道:“别怕,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梅红英闻言脸色一变,见罗疏态度和善,这时终于颤着声问:“是不是和冯郎他有关?”
罗疏点点头,等她继续往下说,不料下一刻梅红英却忽然哭出了声,上气不接下气道:“是不是我哥哥报官抓他的?”
她的话令罗疏心中一动,索性将错就错地往下问:“他现在人在狱中,你可知道你哥哥报官抓他,是为了什么事?”
“知道,”
梅红英点点头,手里不安地捏着裙子搓揉,泪眼汪汪道,“是因为抢亲。他没能抢到我,却被我哥哥知道——我哥哥这样的无赖,没事还要闹三分,出了这样的事,岂肯饶过他的?定然会去告官讹他一笔。可是姐姐,如今我拼上性命也要说,我与冯郎是共谋,你们别罚他,罪在我身上。”
罗疏从她的话中听出蹊跷,不禁问道:“你住的这间屋子离外门最近,所以你才会想到与冯铨里应外合,让他半夜抢亲,对不对?”
她见梅红英点头,便又疑惑地问:“你既然里应外合,夜间必然会先去院子里拔开门闩,届时冯铨长驱直入,另有一帮人对抗你兄嫂,又怎么会抢不到你?”
梅红英低头抹着眼泪道:“话虽如此,怎奈人算不如天算,那天我哥哥因为有事出门,我正暗自窃喜,谁知嫂嫂忽然说晚上要与我换房住,我原先不肯,可她一向刁蛮惯了,又是撒泼又是打骂,最后我只好顺着她……唉,闯下这样的大祸,连累了冯郎,还不都是因为我懦弱。”
话到此处,案情瞬间豁然开朗,罗疏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和一枚银戒指,递到梅红英眼前问:“这两样东西,你可认识?”
那梅红英只往罗疏手中瞄了一眼,便抬起头疑惑地回答:“认识,这是我嫂嫂的东西,又怎么会在姐姐手里?”
终身事
罗疏便将手帕和戒指收回袖中,起身向梅红英告辞,临出门前又对她温言相慰道:“你放心吧,冯铨他不会有事。你先在家中耐心等几天,往后你二人必然会团圆。”
说罢她推开门,门后登时就冒出齐梦麟贼兮兮的一张脸,她不由一哂,推开他飞快地关上门,没好气地讥嘲道:“你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到哪儿都不忘看姑娘。”
“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看姑娘的么,啧啧,果然挺清秀,”
齐梦麟意犹未尽地向屋中张望着,随后又问罗疏道,“刚刚我都听见了,现在你是不是要去审她的嫂子?”
罗疏拿这专爱偷听壁脚的家伙没办法,索性不再理会他,径自前往关押着红英嫂子梅氏的厢房。
梅氏此刻独自一人坐在厢房中,心下正忐忑不安,猛听得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便连忙抬起头来张望,一双精明的丹凤眼斜挑着,将来人上下打量了几遍。
罗疏迎着她放肆的目光坦然走上前,与梅氏面对面坐下,温和地开口问道:“近来你家晚上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梅氏听她语气和软,心中惧意便先去了一半,装模作样地撇嘴笑了笑:“怪了,晚上除了关门闭户、蒙头睡觉,还能发生什么事?”
罗疏一听她话里的意思,便知道这梅氏为了自保,根本不会将冯铨抢亲的事告诉自己的丈夫。于是她索性对梅氏开门见山道:“有一晚你丈夫不在家,你便强行与你的小姑红英对换了卧房,可有这回事?”
“没有。”
梅氏一口否认,拉着脸冷笑道,“她那里是什么金窝?我好好地自己屋里不睡,倒稀罕睡她的屋子?”
罗疏见她还在抵赖,只好低头从袖中掏出了手帕和银戒指,递到梅氏眼前给她看:“这两件东西是不是你的?”
梅氏随意瞥了一眼,依旧面不改色地否认:“不是我的。”
罗疏闻言一叹,将手里的东西重新塞回袖中,低声对刁蛮的梅氏道:“你可知道,玄清已经为你死了。”
梅氏听了罗疏的话,目光一闪,再开口时语气已越发尖利起来:“什么玄清?我不认识!你们别尽找脏水往我身上泼!”
罗疏看着梅氏表情狰狞的脸孔,只得无可奈何地对她说出自己心中推演的真相:“那日你的丈夫因事出门,你便约好了与玄清夜半私会。你的卧房离大门稍远,因为害怕小姑红英发现你俩的私情,你便提出要和红英换房睡——这样的事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半夜你进院中拔开门闩,为玄清留了门,玄清为了尽量不闹出动静,进院子后自然也只是将门虚掩着。他进了红英的厢房,脱衣上床,这时你或许去拿酒菜,又或者是去盥洗,总之你离开了厢房,却不料就在这时,冯铨带着一伙人前来抢亲,也冲进了红英的屋子。当时屋中只有玄清一人,他无法脱身,因为惊惧只好躲在被子里,被抢亲的人当成红英给抬走。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敢声张,索性装聋作哑,也瞒住了你的丈夫。而玄清被冯铨抬上了抢亲船,在你俩的私情就要被揭破的那一刻,他因为羞耻和害怕,不敢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于是竟然慌不择路,情愿跳船也不愿被外人抓住。玄清他明明不谙水性,迫使他自寻死路的除了惊惧羞耻,也有对你的一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