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站在我边上拼命给我使眼色的阿成,再看了另一边盯着阿成看的arvel,觉得任务颇为艰巨。
“要不,阿成,你去给arvel弹一曲听听?让他先听听你大致是个什么水平?然后也好让他因材施教啊。”
就这样,不情不愿的,阿成还是被我们带到了琴房。
他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端坐在了钢琴前,侧脸美好,手指间仿佛蕴藏满了力量。
然而当音乐响起,我和arvel都皱起了眉头。
他弹得磕磕巴巴,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牙膏一般挤出来的,音符与音符之间没有任何承上启下的韵律。这甚至无法称作曲子,只能说是一个个孤立的噪音。然后他弹了一个大大的破音,那个声音刺耳到他自己也停了下来。
琴房里萦绕的,是非常尴尬的安静。arvel看了我一眼,先走出了琴房,我跟着追了出去。
“哈哈哈,那个arvel,阿成平时太仰慕你,这次实在是太紧张了!导致完全发挥失常!他平时真的不是这样的,他平时能把这个曲子弹得非常流畅非常动听!我听过的!”
“文学,我知道你想帮助你朋友的心意,但是他真的……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刻薄,钢琴确实是一个需要熟能生巧的乐器,但是首先,需要有对音乐的感知力,否则苦练也无法弥补。你的这个朋友,我恐怕他对音乐并没有什么灵性。还有,我不知道他到底对你有多重要,重要到你愿意这么护短到为他这样欺骗我。”
不知道我有没有看错,arvel说这话时,脸上竟然露出些许落寞的神色。
我正要解释,他却打断了我:“文学,他刚才弹的,是一支演奏级别难度的钢琴曲,他是不可能流畅弹出来过的,这支曲子,连我也练了三个月。但凡他能动听地弹奏这个曲子,他都不会像你和我说的那样还在为生计奔波的了。这也构成我不喜欢他的另外一个原因:他太过于浮躁了,想去驾驭这样一支他没有能力演绎的曲子,那是对音乐的不尊重。”
“所以,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接受他成为我学生的。我们接下来会合作,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
arvel说完,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我转头看了眼琴房,心里是对阿成滔天的愤怒。
我真的没有骗arvel,阿成确实把这支曲子弹得非常熟练,再紧张也不能紧张到发挥成刚才那样。
然而还没等我兴师问罪,阿成便脸色焦急地从琴房里冲了出来。
“文学,去马场。我的马难产了。”
我便这样云里雾里跟着阿成飞快地赶到了马场。那匹我曾经也骑过的栗色的漂亮纯血马,阿成告诉过我它叫‘安娜’。此刻它正被几个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尾巴不安地甩动着,四蹄也不断踏步,显得非常暴躁。
阿成上去抱住了它,他非常温柔地抚摸它的头,安抚它。
“是怎么回事?之前的护理不是一直做的很好么?也说没有问题,怎么突然难产了?而且明明没到预产期?”
“是这样的,今天有几位会员,引开了我们的安保,想要偷偷骑它,但是您也知道‘安娜’的脾气,差点把其中一个女孩摔下来,这女孩的朋友便狠狠踹了它的肚子泄愤,他们不知道它正怀着小马,之后‘安娜’便开始有要早产的征兆了。”
马场经理战战兢兢地回答着阿成的问题,“我们试图接生,但是我们在产道里只能看到胎儿的前肢而看不到胎儿的头部,应该是胎位不正,像这样的难产我们的工作人员没有资质接生,已经联系了专业的接生员。”
阿成的脸色阴沉一片,我鲜少从他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那是一种充满威压的上位者的气场。
“接生员要什么时候能到?”
马场经理的脑门上是一片汗:“可能还要一个小时,事发突然,今天高架上有一段路还有交通管制。”
阿成环顾了一下四周:“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就要给它接生。你去帮我准备消毒液,凡士林或者石蜡油、橡皮手套,肥皂水,碘酒、纱布还有比较结实的布料。”
‘安娜’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它显然非常难受和痛苦,变得开始有攻击性起来。
我有些害怕的退了退。
阿成过来拉起了我的手。
他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额间,脸上是认真而坚毅的表情,英俊得让人无法拒绝。他就用他黑而大的眼睛盯着我,声音微微低沉而有磁性,他说:“文学,我需要你。”
那一刹那我听到了心里一种奇特的感受,仿佛我原来的人生都是一支音律杂乱的歌曲,而此刻终于被敲击到了那个正确的和弦和主旋律,那些扭曲的五线谱都以纷繁复杂的形式清晰了起来。那种感觉,和那个夜晚,白衣的arvel对我笑的时候,似乎又是不一样的。然而一切都很慌乱,我无法多想。
马场工作人员很快拿来了阿成要的东西,阿成指导他们用消毒液清洗了‘安娜’的产道外围,他已经戴上了橡皮手套。
“‘安娜’认得你,你在边上,安抚它,它会安心很多的。其余太多陌生人了,只会让它害怕。”
“你不要担心,你可以的,我们可以一起做到的。它不会有事。”
我其实是害怕的想要逃跑的,因为我害怕即便我费尽一切努力,仍旧无法顺利接生出小马,甚至竭尽所能也不能挽救‘安娜’因为难产失血过多而死。我是那么深刻的了解这种恐惧。那么多年来,我几乎花尽了所有精力,妄图融入文音所在的那个世界,但最后仍旧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罢了。就像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当我已然疲惫,却发现自己却是跑错了路,终点永远无法抵达。长久以来,我惧怕那种深重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变得对那些可能会失败的事情,都不愿意再付出努力和心血。因为似乎假如自己装作毫不在乎,毫不付出,就真的好像,那些事情并不重要一样,在失败的时候,似乎真的就可以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