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遥劝小辈们道:“这是伯伯给你们的见面礼。”
他又对坐在上首的杜老爹道:“我们此次来的匆忙,没有备礼。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杜老爹吧嗒一口旱烟,笑道:“你们与长兰交好,我便托大唤你们一声贤侄,即是子侄,只管上门耍就是,备礼反是生分了。”
崔遥犹豫,适时杜老爹给孙辈们使了个眼色,杜成礼支个借口,带着弟弟妹妹们跑开了。
崔遥颇为失落,杜长兰将人叫去院里,两人嘀嘀咕咕,回来时崔遥满面喜色。
他不再纠结给见面礼之事,而是聊起县里的趣事,杜老爹心头一动,忽而问:“二公子……”
崔遥道:“伯伯唤我阿遥就成。”
杜老爹改口:“阿遥,县里可来了牛贩子?”
崔遥想了想,而后点头:“前日下午才来,除却牛和骡子,还有几匹马。”
他大哥同他爹商量,再给家里添两匹马,还要教他驭马哩。
为此崔遥特意跑去市集瞧了瞧,“十来头牛,可健壮了。”
杜老爹眼睛骤亮,拿烟斗的手都激动的在颤抖。
崔遥试探道:“伯伯若是想买牛,我让我大哥帮您们瞧着点儿。”
杜老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音儿。
说来他们这地儿也不算特别偏,一年也有一两次牛贩子过来。可不知怎么的,他们杜家好像总差了点运气。
杜老爹每次攒了一笔钱想买牛,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第一次想买牛,碰上田地让利,错过就难遇了,于是杜老爹买了地。
第二次杜老爹攒了钱想买牛,杜大郎相中张氏。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第三次杜老爹攒了钱想买牛,杜二郎相中王氏。
第四次杜老爹攒了钱想买牛,妻子老蚌生珠,有了小儿子杜长兰。
再之后孙辈们陆续出生,家里好不容易宽裕些了,杜长兰又大了,于是杜老爹准备的买牛钱给小儿子交了束脩……
这些事大抵是埋在杜老爹心里许久了,这会子开个口子,杜老爹竹筒倒豆子似的倾泻而出。
整个堂屋安静的落针可闻。
崔遥他们想说点什么,却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他们听见杜长兰轻飘飘的声音:“爹为什么不卖块地,这牛不就早买了吗?”
崔遥他们心道:对啊对啊。
然而下一刻他们眼前一花,刚才还坐在上首的老者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杜长兰的叫唤和杜老爹的咆哮。
“我还没死,你就想着卖地,你个混小子!!!”
杜长兰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还不忘回嘴:“我这叫灵活变通。”
崔遥他们齐齐跑出来看热闹。
杜老爹被小儿子的话激的火气直蹿,挥舞烟斗:“我让你变通…通……”
厨房里忙活的杜老娘和两个儿媳匆匆跑出来,杜老娘拦着杜老爹:“你干啥,长兰的友人们都在呢,你得给长兰留面儿。”
杜老爹余光扫见崔遥等人,怒火一滞,尴尬的咳嗽一声,见老妻责备的望着他,杜老爹低声道:“臭小子怂恿着卖地。”
杜老娘偏帮小儿子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地是乡下人家的根,农户没了地就像浮萍,再也没了归处,一生飘零。
但凡是卖地,都是一种颓势的预兆,或是败家子,或是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