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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第4页)

吴定缘有点无奈地回答。

这个头衔令诸多大臣面面相觑。应天府捕吏一个未入流的卑微小吏,怎么会和太子扯上关系这时张皇后从罗伞下冲入雨中,踉跄着扑到宽台边缘,嘶哑着嗓子追问“太子,太子他怎么样了”

吴定缘双拳一抱,大声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在南京没被炸死。如今他沿着漕河北上,明日即到京城,特派我先来报信。”

“我的儿啊”

张皇后骤闻喜讯,不由得大叫一声,瘫软在宽台边上。越王和襄宪王左右拥着母亲,听说大哥无事,也按捺不住欢喜。午门前的对峙局势,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等一下”

吴定缘的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如雷巨吼。他回过头去,终于与两京之谋的始作俑者直面相对。此时汉王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有一副极显眼的浊黄大牙,此时左右磨动着,像是要一口把吴定缘吞下去嚼碎。

但喊出声的不是他,而是世子朱瞻坦。他与父亲的相貌一般无二,只是脸孔略瘦,显得很是阴鸷“等一下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吴定缘看向他“太子死没死,难道你们还不清楚吗你们从金陵到京城,可是派了不少人阻拦呢。”

“血口喷人”

朱瞻坦冷笑道,“你一条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蕞尔狗驴,凭几句没实据的空口,就想糊弄皇后殿下与朝堂诸公吗”

吴定缘眉头一皱,“蕞尔”

他不懂,“狗驴”

却听得分明。这时杨士奇开口道“你既然说是太子派来,一定带了凭证,可否取出来与我们一观。”

吕震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补了一句“若是没有,便是欺君之罪,理该凌迟”

这时张皇后也从激动中缓了过来,她看向吴定缘没作声,显然是默认了其他几人的说辞。这人横空出世,不明来历,不拿出证据来确实难以服众。

吴定缘笑了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里面包着一个竹鱼筒。鱼筒里一共有两封信其中一封,乃是临行之前太子手书,内中详叙了从南京到北京的曲折经历,还有张泉的附署背书;另外一封,则是张皇后去南京的密函。

朝中大臣对朱瞻基以及张泉的书法,都不陌生;而张皇后当然更认得出自己的密函,有这两封信相互印证,足以证明吴定缘的说辞。而只要朝中接受了太子还活着,汉王将会彻底失败。

吴定缘右手高举着鱼筒,左手摇动小桨。船头推开两道涟漪,朝着张皇后的宽台划来。每一个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到鱼筒上面,随之移动。这里面藏的东西,将决定大明的未来。

小船刚刚划过半程,吴定缘心中陡然生出急切的警兆。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远处响起一声巨响,随即吴定缘的右掌被炸得血花四溅。

他的右掌在南京时曾被苏荆溪刺伤,后来虽然恢复得不错,但毕竟新伤初愈。此时一枚弹丸炸入掌心,将筋络肌腱搅了个粉碎。五指无可抑制地松弛下来,那一个鱼筒朝着洪水里直直跌去。

吴定缘想要去接,可根本来不及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水中,几下便失去了踪影。

周围所有人同时“啊”

了一声,万万没想到生了这样的变故。吴定缘毫不犹豫,立刻扔掉船桨,不顾右手已残,整个人猛然跃入水中。

洪水虽深,毕竟只是临时涨起,水中没那么多杂物。他很快便在下面摸到了一枚圆筒物事,大喜过望,可一捞出水面,却是心中一凉。只见鱼筒的盖子没了,里面灌满了浑浊的沙水。他单手无法抽取里面的东西,只得朝着宽台上奋力一扔。

鱼筒划出一条弧线,径直落在了张皇后脚边。她急忙俯身捡起来,颤抖着双手朝鱼筒里看去,心下一片冰凉。那两封至关重要的信笺都是生宣写就,吸水性强,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便被泡成了两团糊在筒壁上的半黑纸糜,别说,连从筒里取下来都难。

张皇后想要把它弄出来,可又怕彻底搞坏。尖细的指头在筒口彷徨良久,始终无法下手。她瘦削的脸颊迅褪色,上天怎么如此残忍,先给了一点希望,再残忍地在她眼前掐灭。一股磅礴怒气,从她的胸中升起是谁敢如此大胆

在不远处,另外一条小船在洪水中飞接近宽台。船头是一个锦袍胖子,双手抬着一把余烟袅袅的手铳,刚才那一铳即是他出来的。这胖子感受到了皇后的怒意,施施然转过头来,放下火铳,跪倒在船头“微臣临淄王朱瞻域,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一听这名字,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是谁,汉王已是喜上眉梢,大牙磨动,暗暗叫了一声好。而他身旁的世子朱瞻坦,见到鱼筒被毁先是大喜,随后现动手的竟然是自己的五弟,那欢喜神色还没来得及收回,便与随后涌出的嫉恨撞出一片尴尬。

“你护的什么驾禁军呢你们都在干什么快把这个在午门之前袭击太子信使的狂徒抓起来凌迟处死”

张皇后愤怒至极,几乎口不择言。

朱瞻域不慌不忙,叩大声道“臣先前在漕河之上追查戕害太子的凶手,此人至为可疑。臣尾随一路到了京城,可惜晚了一步。眼见他假借太子之名,欲接近皇后殿下行刺,臣示警不及,只得举铳阻之。只要您与两位亲王无恙,臣甘受责罚。”

他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一时间周围的重臣们都有些动摇。吴定缘毕竟来历不明,在鱼筒书信证实之前,谁也没法下定论他是太子一方的。朱瞻域匆忙赶来,一见疑犯靠近贵人,情急之下先矢阻止,道理上是能解释通的。

张皇后怒道“你若生疑,为何不先射人,却去射鱼筒”

朱瞻域摇头苦笑“臣射艺不精,有愧列祖列宗。”

从朱瞻域射击的位置到吴定缘,差不多有个百步之遥,火铳射偏一点实属正常。至于怎么会恰好偏到右手鱼筒,这只能归结为巧合了。

这时汉王也开口喝道“你这个孽子,我不是教你在家读书怎么又跑去漕河了”

有了父王垫话,朱瞻域立刻接道“启禀父王,儿臣在乐安州听闻南京惨事,极为不安。恰好靳荣遣人送来书信,说有可疑之人在漕河活动。儿臣便自作主张,要为兄长报仇”

他演技很好,此时抬起头来,双眼居然跳动起复仇的火焰。

“太子在南京遇害,他一个山东都指挥使,相隔千里,怎么轮得着他现线索”

杨士奇站出来质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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