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傢兴哪有什麽主意,之所以稳著胡杏娘,还是俞傢几个兄弟的主意。他是不想妻离子散,可要勉强胡杏娘留下,与其别别扭扭过不到一处,还不如分开舒坦些。
他原本打算著寇冲若也有意带他娘去跟他爹团聚,他索性依瞭他们,省的烦心,倒是出乎意料,寇冲居然还认他。心裡有些感动,不好再说和离的话,免得伤瞭孩子的心。
俞婉面无表情地听爹将寇冲夸瞭又夸,好险没有破功,正要打断爹,冯婶进来,示意外头道:“那边的公子来瞭,说是看看东傢。”
俞婉蹭地站起来,就要下逐客令。爹已经扬手叫去请,亲手将炉子上的水壶拿下来,重新泡瞭好茶,人还没来,茶已经候著瞭。
就看见雪地裡一身玄衣军袍的男人迈著阔挺的步伐而来,细小的雪花落在他凌厉的眉眼上,给那张如雕如琢的脸增添瞭几分生气。他瘦瞭些,宽肩窄腰,长腿笔直,挺拔结实的身躯不比门框矮多少。
这是俞婉第一次见到步入青年成熟的寇冲,却有些恍惚。上辈子的他因为瞎瞭一隻眼睛,受人耻笑,受周傢打压,鬱鬱寡欢,阴沉地厉害。她几乎没有看他笑过,她恨他也怕他,外面传他在战场上的神勇,同样还有吓人的凶名。
他每回深入西域擒敌,必做的一件事便是杀俘虏,他的功勋是真真正正尸山血海堆成的。一想到他受的那些嘲笑皆来自她,俞婉就怕,越怕越不肯服输,将自己僞装地盛气凌人。
她其实多少次都怕他一时想通瞭报複她,每每想到他阴沉冰冷的眼睛,就能感受到浓浓的恨意。很少的时候他也会迷茫地看她,似乎不知该何去何从。大概就是厌烦瞭跟她互相憎恨,所以一瞭百瞭,给彼此个痛快吧。
上辈子痛苦的印象太深,死前的记忆太惨烈,突然对上他清俊明亮的眉眼,俞婉一时怔忪,仿佛做梦一样。
怎样才肯嫁?
寇冲一进来,视线便被俞婉吸引瞭过去。她穿著薑黄的小袄,欺霜赛雪的一张漂亮小脸紧紧绷著,如临大敌。嘴唇水嫩粉红,让他想起那晚跟她唇齿缠绵的美好滋味。
身子笔直地坐在俞叔身边,黑亮的眼睛狠狠盯著他,那桀骜不驯的小模样,更像一隻不肯驯顺的野猫。让人即使冒著被挠破手的代价,也想摸摸她。手臂上的伤口还留著淡淡的痕迹,此刻清晰地发热,那热扩散,几乎将小腹也点燃瞭。
寇冲坐到俞傢兴对面,闲话傢常,大多数时候是俞傢兴说,寇冲听著而已。气氛和谐温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亲热的父子俩。
他上辈子可没这麽好心气,又沉默又孤僻。俞婉很多时候都很怀疑他是怎麽带兵的,这麽辣手的主帅,真的有人愿意服从追随他吗?
可是看他跟爹相处那麽自然,俞婉就明白,他根本没变。对待其他人总有好脸色好言语,隻有面对她,像个惹人憎恨的恶魔。
她真是,何德何能,两辈子都招惹上他,甚至这一世连为什麽都不清楚。
俞婉黯然地站起来,不愿意待在寇冲方寸之内。院子裡的海棠花隻剩几根枯枝,堆著一层浅浅的雪,结出的冰菱挂在梢上,晶莹剔透。
俞婉看瞭一会儿,折下一支在手上把玩,跟出来的那人从抄手游廊过来。俞婉扭身便走,在楼梯口被人追上,那人攥著她的手稍稍收力,俞婉往后一倒,跌进那个她讨厌的怀抱。
她想狠狠地推开他,没能如愿,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到底想干什麽?”
她真的不懂他瞭。
寇冲的视线落在她雪腻光洁的脸上,颜色明显深几个度的手指轻揩娇嫩的肌肤,一改温和模样,“两年前在马车上,我就说过瞭。”
“不、可、能。”
俞婉咬牙切齿,“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嫁给你,我为什麽要嫁给你,我讨厌你,绝不会嫁给一个仇人。我是弱小到你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可你要真的逼我,我也不会叫你好过,你总不想跟我互相怨怼一辈子吧?”
前世的结局是她一直以来的噩梦,费尽心机避免,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走上老路。寇冲似乎无话可说,眼睑垂下。她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轻微闪著,配合紧抿的嘴角,明显在压抑某种情绪。
“你想要什麽?”
沉默良久,俞婉担心被人看到,都想结束对峙,挣脱他的控制,寇冲突然出声。
“什麽?”
“你想要什麽?”
才肯嫁给我。
他专注地盯著她的眼睛,想从中搜寻他们交恶的答案,却什麽都没有。
这是服软吗?俞婉有点惊悚,更加避之不及,急促道:“我什麽都不要,也什麽都不缺,我自己经营著聚宝阁,虽赚得不多也不如何轻松,可我很开心。我隻想守著爹跟一班亲友,自自在在过我的日子。”
他眼神中的执著退却,露出一丝讥笑,“然后等著下半年嫁给张志诚,生儿育女、夫唱妇随是吗?”
腰间骤然加大的力道痛得俞婉轻呼出声,反唇相讥,“年龄相当,两情相悦,我为什麽不能嫁给他?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你害得我……那样,还不够吗?”
“两情相悦……”
他喃喃重複瞭一句,“好得很,那你就等著吧。”
他脸上的嗜血狠厉不似僞装,一心想挣脱的俞婉反而一把圈住他的手臂,“你之前明明答应我不再对付他的,你不能。”
“你告诉我。”
他顺势回身,“我到底对你做瞭什麽?你如此恨我,明明说好等我回来,不会定亲,却瞒著我偷偷许嫁,若不是三叔北上,是不是等我回来,你连别人的孩子都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