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没闯祸吧?&rdo;阿六试探。陆追脑仁子颇疼,认命捞了一根鸡腿到他碗中:&ldo;没事,吃吧。&rdo;&ldo;哪里没事了,看他的反应,与爹方才的表情,分明就是有事。&rdo;阿六难得机灵一回,食欲全无,觉得自己似乎闯了祸。沉思半晌后,震惊道:&ldo;莫非他也喜欢我娘?&rdo;陆追瞠目结舌。果然啊……阿六觉得自己犀利触摸到了隐藏其中的冥冥真相。陆追道:&ldo;三天不准你再说话。&rdo;阿六顿时虎目含泪,为啥。陆追道:&ldo;转过去。&rdo;阿六乖乖照做。陆追一头栽到他宽厚的背上,不愿动,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都什么事啊……萧澜并未回城南枯树林。也未回青苍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只是一直漫无目地走。从晚霞绚烂走到星辰闪烁,再到山巅悬崖边,看天尽头渐渐露出一线鱼肚白。露水浸湿了肩膀,凉风刺穿骨髓,似乎连金色的朝阳也无法驱逐寒意,反而如同利刃,将心也撕裂半分。他依稀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是一个人。从头到尾,都不该是如此孤身一个人。山间寂静无声,积雪点滴融化,沿着坚硬的悬崖石壁缓缓下落,泅晕出一条又一条细细的湿痕。连时间也几乎凝结。萧澜狠狠闭起眼睛,挥手胡乱砸向石壁,凝聚了十成内力。似乎只要将面前阻碍拨开,便能牢牢抓住曾经的过往。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无数粉末与灰尘腾空扬起,扑簌落在天地间,连地表也微微震动,裂出曲折的缝隙。只是在这一切后,云雾却又重新聚集,笼在山间与心间。萧澜精疲力竭向后靠坐在老树下,满目颓然。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脆生生道:&ldo;哇。&rdo;萧澜猛然睁开眼睛。十几步开外,有二十来岁的姑娘正穿着一身翠绿裙装,像是春日里河岸边的婀娜柳树。萧澜皱眉:&ldo;你是何人?&rdo;那姑娘道:&ldo;我叫岳大刀。&rdo;萧澜摇头:&ldo;姑娘家不该到此地来。&rdo;&ldo;我也不想来,我迷路了。&rdo;对方愁眉苦脸,&ldo;你有吃的吗?&rdo;萧澜道:&ldo;没有。&rdo;对方又问:&ldo;那你能带我下山吗?&rdo;萧澜叹气,站起来道:&ldo;走吧。&rdo;见他答应,姑娘顿时高兴起来,一路跟在后头叽叽喳喳,又问:&ldo;你是江湖里的人吗?&rdo;萧澜道:&ldo;不是。&rdo;&ldo;你肯定是,我能看出来的。&rdo;姑娘单手插在腰间的小布口袋中,又道,&ldo;我将来也要嫁一个江湖里的人。&rdo;萧澜道:&ldo;你要嫁谁?&rdo;一听他这么问,那姑娘也害羞起来,却又压制不住心中期盼,期期艾艾道:&ldo;你,你听没听过武林中有个高手,叫羽流觞的?&rdo;萧澜猛然停下脚步。对方正满脸欢喜。萧澜冷静道:&ldo;从没听过。&rdo;-心意云初散&ldo;我听说他就在洄霜城。&rdo;岳大刀甩了甩指间的发辫,笑得又粉又红又羞涩,&ldo;我从老家大老远的一路来这江南,就是为了寻他。&rdo;&ldo;此人在江湖中算不得有名,估摸八成人都闻所未闻。&rdo;萧澜道,&ldo;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名字?&rdo;&ldo;这我可不能告诉你。&rdo;岳大刀道,&ldo;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再不成亲,可就嫁不出去了。&rdo;萧澜问:&ldo;为何?&rdo;&ldo;算命的说的。&rdo;岳大刀道,&ldo;你不懂,他是我们镇上的神算。&rdo;萧澜觉得自己无话可接,他也是没料到,原本只想上山散散心,竟还能遇到这种事。凭空掉下一个姑娘,口口声声说要嫁阿六,叽叽喳喳雀跃欢喜,看上去恨不得明日就办喜事。于是不由又想起了陆追当日感慨那句,说阿六是这世间命最好的人。现在看看,可不得是命好,人待在杨柳胡同的宅子里,都能有姑娘找上门,还是个挺好看的姑娘。岳大刀又问:&ldo;洄霜城大吗?&rdo;萧澜摇头:&ldo;不算大,比起这江南的其余重镇,要小上许多。&rdo;&ldo;那就好。&rdo;岳大刀道,&ldo;若是太大,我不好找人。&rdo;&ldo;你打算怎么找?&rdo;萧澜看她。岳大刀道:&ldo;听说那洄霜城中有许多江湖中人,我一个一个去问,总能问到的。&rdo;&ldo;看你这样子,应当先前也是不认识羽流觞的。&rdo;萧澜道,&ldo;如此冒冒失失就寻了来,可曾想过若他已经成亲怎么办,若他不喜欢你怎么办,若他同你想的不一样,又该怎么办?&rdo;岳大刀道:&ldo;除非他已经成亲,那我就回去掀了算命老头的摊子,再揪掉他的胡子!可若他还没成亲,不管他是什么样,我都是要嫁的。&rdo;萧澜有些头疼。岳大刀越走越轻盈,还在吹着口哨,清脆悠扬,像是婉转百灵鸣叫。萧澜又道:&ldo;你想象中的羽流觞,是什么样的?说来听听。&rdo;听他这么问,岳大刀顿时高兴起来,倒退着一边走一边道:&ldo;应当是斯斯文文的,又白又好看,功夫高,喜欢吟诗画画,声音好听,脾气也好。&rdo;萧澜:&ldo;……&rdo;萧澜道:&ldo;姑娘还是回老家吧。&rdo;&ldo;为何?&rdo;岳大刀疑惑,&ldo;这样的人不好吗?&rdo;&ldo;这样的人很好。&rdo;萧澜道,&ldo;可听你这要求也不少,城中八成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人。&rdo;&ldo;我就是随便说说,能有这样的最好,若没有,那只要他是羽流觞,只要家里还没娘子,我也嫁了。&rdo;岳大刀撇撇嘴,&ldo;反正吟诗作对的,我也不懂,不会就不会吧,只要他脾气好,对我好就成。&rdo;&ldo;你这小丫头……&rdo;萧澜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伸手拉她一把,&ldo;别倒着退了,小心掉下山。&rdo;&ldo;你这人还挺好。&rdo;岳大刀在腰间布兜里掏了掏,半天取出来一个小香包,&ldo;送给你吧。&rdo;看着上头那胡乱八糟的一团七彩线,萧澜疑惑:&ldo;这是何物?&rdo;&ldo;牡丹啊,我绣的。&rdo;岳大刀答,&ldo;本来打算送给婆婆的,可后来忠叔说若是送了,我铁定就嫁不出去了,丢了挺可惜,看你人不错,送你了。&rdo;萧澜道:&ldo;忠叔又是谁?&rdo;&ldo;呀。&rdo;岳大刀揪揪头发,&ldo;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rdo;言毕,还未等萧澜再问,便已经纵身跃起,像是一只轻巧的小雀儿,踩着岩壁飞身冲了下去,功夫倒是还不错。这事有些蹊跷,却又有些喜感。萧澜颠颠手中的香囊,也跟着一道下了山。两人进城时,正是早点摊子生意最好的时候,热气腾腾的糖油糕下进锅里,出来金黄酥脆,再裹上一层糖粉,咬一口便能驱走冬日无边严寒,从舌尖甜到心间。陆追不嗜甜腻,却挺喜欢这小点心。一早就出来排队,跟在一群小娃娃后买了两块,捧在手中一边溜达一边吃,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即逝。于是也便不再去吃牛肉粉丝了,而是在街角买了刚出笼的包子,暖呼呼拎着回到杨柳胡同,推开院门,石桌旁果真已经等了个人。&ldo;吃吗?&rdo;陆追举起手中的油纸包。萧澜道:&ldo;不吃。&rdo;&ldo;怎么了,看你这一脸不悦。&rdo;陆追在厨房中取了盘碗,又用昨夜的剩米煮了泡饭,和包子一起端出来,&ldo;出了何事?&rdo;这话虽问得漫不经心看似随意,心里却颇有些忐忑,想着八成是昨晚阿六那莽莽撞撞的一句&ldo;心上人&rdo;,才会令他今早神情异样。于是心间半是酸楚半是甜,连握着筷子的手也有些僵硬。萧澜却道:&ldo;我在城西荒山中捡到了一个人。&rdo;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陆追愣了片刻才道:&ldo;你捡到了谁?&rdo;&ldo;一个姑娘。&rdo;萧澜道,&ldo;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得眉目端正,性格也活泼,名叫岳大刀。&rdo;陆追先是&ldo;噗&rdo;一声笑出来,后又觉得有些不厚道,于是道:&ldo;挺别致的名字。&rdo;&ldo;她是来城中找人成亲的。&rdo;萧澜道。陆追没听明白:&ldo;什么叫&lso;来找人成亲&rso;,她的未婚夫在城中?&rdo;萧澜问:&ldo;你猜她要嫁谁?&rdo;&ldo;这我如何能猜到。&rdo;陆追总算放下饭碗,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狐疑道:&ldo;莫非要嫁你?&rdo;萧澜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无端却有些酸意涌上心头。于是再敲一下。陆追:&ldo;……&rdo;陆追道:&ldo;我啊?&rdo;萧澜道:&ldo;你想得美。&rdo;陆追辩解:&ldo;我并没有想。&rdo;萧澜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ldo;她要嫁阿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