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进入这行的第一天起,她摔过无数的碗碟,受过无数的伤,直到将一双细嫩的手折腾成今天这样后茧重重,玻璃划也隻不过留下一道白痕。
从来没有人这样紧张过,那些司空见惯的场面,此刻就像一滴热水在周与卿心头化开,暖瞭半丬心。
阿末从身后跑进去,“许老师,我来收拾吧。”
许同舟把扫帚往旁边避瞭避,“没事,我来吧,你出去休息,一会儿咱们还要赶到济南去。”
阿末不知所措,站在那裡求助似的看著周与卿。
周与卿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出来,然后自己走进去,手按在许同舟拿扫帚的手上。
“大影帝,知道你好心,但你真不用这麽纡尊降贵给我打扫卫生,我自己来能行的,多大点儿事。听说你晚上还得赶去济南,路上得四五个小时呢,赶紧去吧,别耽误时间,晚上开夜车也不安全。”
她语气平静,带著疲惫,手心粗糙,轻轻掰瞭许同舟的手,把扫帚拿出来,然后推瞭推他的肩膀。
“你把我当朋友,这好意我心领瞭,但既然是朋友,我也就不跟你见外瞭,剩下的事我自己能做,你去忙你的吧。日理万机的大影帝在我这儿耗瞭一天,您这损失我可赔不起。”
她还有心思说笑。
许同舟看著她的侧脸,胸腔裡那股自何栖迟来后一直鬱结的气,突然就被她三言两语打散瞭。
“那我走瞭……”
他开口。
周与卿一边扫地一边冲他挥瞭挥手,“去吧去吧。”
看著她这副一点不挽留的阵势,许大影帝心裡又矫情瞭起来,他在这儿依依不舍,那人倒好,巴不得他赶紧走。
赌著气转身就走。
到大门口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下,回头叫瞭声:“周与卿……”
周与卿闻声转头,她站在厨房裡,暖黄的灯笼在她周身,氲得整个人温暖又恬静。
许同舟有些近视,这样的距离,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可脑子裡却能描摹出她的模样,一定是认认真真地在等著他说话。
许同舟唇角勾起,显出那一对小梨涡,“再见。”
周与卿也笑瞭起来,举著扫帚冲他挥手,“再见。”
其实,如若有心,来日方长,不是吗?
夜裡近十二点,保姆车在京津塘高速公路上飞速而过,阿末坐在副驾驶上打著瞌睡。
许同舟给经纪人宗姐去瞭个电话,“宗姐,赵导的新纪录片,我想接旁白配音。”
电话那头的女声干脆利索,“行,你喜欢就接。”
前后不过五分钟,许同舟就给赵导也去瞭个电话。
两个人扯七扯八说瞭好一会儿才进入正题,许同舟想接旁白配音,赵导那是求之不得。许同舟的专业实力非常过硬,台词功底炉火纯青,这还是第一回接配音的活,这噱头,不要白不要。
两个人商量瞭好一阵儿,就在电话裡敲定瞭工作安排。
——
纪录片是在正式宴会前一周拍摄完毕的,统计85道花馔,虽然没有完全呈现108道花宴,但也囊括瞭大部分。很多时候,周与卿并不算很配合工作,因为所有相关采访的部分,她几乎都是拒绝的,最后隻能退而求其次,由房静顶上。
即便是这样,赵导还是很满意,毕竟周与卿虽然闷声不吭,但是做起事来毫不含糊。纪录片的完成质量可以说还是相当高的,剩下就差剪辑和许同舟的旁白配音瞭。
许同舟工作效率很快,就用瞭两天配完瞭所有的旁白配音,还偷摸著找赵导要瞭一份底片,自己躲在傢裡一帧一帧地看。
赵导极擅长捕捉美,每一帧画面出来都好看得难以用语言描述。
厨房那一方逼仄的天地裡,周与卿就像从画裡走出来的美人,手裡造著花,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惊豔二字太单薄,太轻佻,已然无法用来形容画面裡的人。
许同舟见过不少美人,娱乐圈裡要什麽样的没有,可周与卿长得好似天上来,为人却极接地气,有时还糙得很,直来直去,脾气也不好,刀子嘴豆腐心别扭得很。
活在云端久瞭,身边的人也活在云端久瞭,渐渐失去瞭自己原本的模样,也忘瞭生活最初的样子。
这样一比,周与卿实在是太真实,真实得让他羡慕,让他安心。
纪录片剩下的事情,周与卿是都不管瞭。眼看著宴会将近,她已经连人带刀搬进瞭招待所,收瞭手机,与外界隔绝,每天除瞭准备工作还是准备工作,毕竟招待外宾这种极重要的国傢型宴会,是不能出一点纰漏的。
压力很大,精神紧绷,从搬进招待所的第一天起,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眼看著人就瘦瞭一圈。
许同舟在外面对周与卿的情况一概不知,给她打电话关机,发消息也没人回,熬瞭好些天,实在是熬不住瞭,回北京工作的时候,特地晚上去瞭一趟“四时春”
,才知道周与卿已经在招待所裡封闭起来瞭。
期间究竟发生瞭什麽,周与卿是什麽状况,谁都不知道。
许同舟这是第一次经历周与卿失联的情况,没有经验,担心得不行,反观房静和李钦光,都是一副老神在在,半点不操心的稳重模样。
临走的时候,许同舟跟房静嘱咐瞭又嘱咐,要周与卿一出来就跟他联系。
房静睁著一双大眼睛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瞭。
半月后,周与卿大半夜拖著行李,极度疲惫地回瞭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