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峋僵在原地。捉奸?质询?正牌男友来找小三的戏局?不,都不对,他周峋算哪门子小三,连炮友都当不上的玩意,即使柏轻来问,周峋都没有任何值得被拿来当把柄的东西。唯一值得责怪的,是周峋烂泥一样无法消褪的对应淮的幻想,可这样的幻想是脑子里的东西,即使周峋觉得痛苦,绝望,也无法消减,这件事,就算是完美的柏轻也无法消解他……
“没有的话,”
这个,在这个角度看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男人,扬起了他的头。脖颈细长。眼神直白。柏轻说:“要和我做吗?”
水鬼
深夜的医院走廊,人流逐渐变得稀少,位于最偏远的这一座廊桥,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周峋听不见其他声音。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迟迟等不来柏轻的回複,把手放开,合拢,又放开。最后他忍无可忍地擡头说:“柏先生,你要是没有什麽事,我就…”
“你在躲我吗?”
周峋的话被截然而止。
他张着嘴,看着柏轻。这张平日里就冷漠的脸此时在惨白的灯光下更让人想要逃离,不像是个人,是一座冷冰冰的佛像。神像。那种人们一厢情愿套上慈悲或者怜悯的光环,实际上什麽都没有的神像。
周峋拼命忍着自己往后退的沖动。他张口就想反驳“我为什麽要躲你?”
,或者“你不说正事我就走了”
,一类的强硬的话语。周峋平日里其实是一个礼貌的人,虽然他从小没有被教导过为人处事,但流浪狗被踢多了也会明白社会丛林的道理,只是看着柏轻,周峋总是忍不住用更虚张声势的方式说话,就像面对自己的天敌,不,面对明知自己绝对打不过的,食物链更高层的动物一样。归根结底,是因为…
“你害怕我吗?”
柏轻低下头。冰冷的,什麽都没有的玻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周峋,”
他重複了一遍。看着周峋苍白的脸色:“你怕我吗?”
周峋这次真的后退了一步。他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手重新被握了起来,伤口又刺又痛,周峋垂着头。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
在他小时候的时候,他有段时间被寄养在亲戚家。江宛宁没什麽钱,又不是什麽好相与的人,那些亲戚对他都不怎麽好,没有好脸色是家常便饭,狠一点的,周峋偶尔回来晚了都会被打。
你怎麽这麽不懂事?那些人扯过周峋瘦弱的手臂,狠狠抽在他的后背上。不知道回来晚了会被鬼带走吗!
什麽鬼?
打他的人一愣。估计不知道这小孩还敢顶嘴,更火了,巴掌从后背挪移到脸上。什麽鬼?水鬼!那个记忆里已经面目模糊的亲戚对着他咆哮,不听话的小孩都会掉进水里,被水鬼缠上,吃掉!你懂不懂?野崽子!
周峋现在觉得自己就像被水鬼缠住了一样。他感觉自己回到了自己最弱小的时候,即没有冷硬的外壳,也没有狠戾的不要命的拳头的时候。被会吃人的水鬼盯上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周峋缠着纱布的手掌,摸索了一下,周峋背都拱了起来。他从头顶听到一声轻轻的笑:
“你和以前还是一样啊。”
柏轻的声音让周峋汗毛倒竖:“阿峋。”
周峋颤抖了一下。是的。他害怕柏轻。
他这辈子唯一害怕过的人。
对于宋停辉的恐惧,是出自一种,对“被爱”
的恐惧。宋停辉给予周峋的,是周峋从来没有想过,也从不觉得自己会拥有的东西。从他第一次和周峋说话开始,温和的表情,对周峋毫无任何异样的眼神,这会让周峋觉得恐惧。因为在流浪狗的认知里,世界上不会有人喜爱他,人类只会想把他抓起来,关进笼子里,当一只称心的宠物,要求他乖乖匍匐着,不要叫,不要吵。如果吵闹的话,就把他丢进屠宰场杀掉。
但宋停辉却让他和自己谈恋爱。“你可以把我当作替代品”
。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莫名其妙的话语。周峋不喜欢这样,他从小被当作杂种养大,就不明白什麽叫做爱,更不觉得自己有把宋停辉当□□人的资格。所以那一天他在教室后门,听见宋停辉带着笑的声音,说周峋是“一只有趣的别人家的狗”
的时候,周峋难堪的同时,觉得无与伦比的安心。
果然如此。当时他想。这个世界没有出错,他仍然是一只流浪狗,一个只配用来丢来丢去的玩具,小孩会因为看彼此不顺眼去争抢玩具,并不是因为玩具多麽惹人喜爱,只是因为想赢。周峋以为宋停辉是这样,是因为应淮,才对他感兴趣。
可柏轻不一样。
柏轻并不在意应淮。与其说柏轻不喜欢应淮,不如说他什麽都不放在眼里。他跟着应淮出门,呆在应淮身边,任由应淮把自己当作男朋友介绍给别人,住在应淮家里。
可他不爱应淮。
周峋原本不知道这一点。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柏轻敲开周峋的门,坐在周峋的床上,擡起头,看着周峋的那一天。
他询问他,“做吗”
的那一天。
周峋呆住了。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坐在自己床上的男人。这个穿着衬衫的男人有着一张会让全世界所有人心动的脸,即使面无表情也有剥夺别人呼吸的权利。他就坐在那里,用漂亮的嘴唇,发出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拒绝的邀请。周峋当时后退一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你是觉得应淮和我有什麽,想来试探我,那完全没有必要,应淮一点都不喜欢我。”
“为什麽?”
柏轻侧了下脸。表情是让周峋心慌的平静。“和应淮有什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