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迟疑着说:“人家成天忙着抓人审案子,哪有时间游山玩水?”
淳于钊说:“皇祖母有所不知,现在正是打仗的非常时期,朝野上下都是一致对外,镇抚司哪敢在这当儿抓人呢?听说朱万里一直在歇假,说不准和孙儿一般想法,想要出去游历山水呢。皇祖母您也不用颁懿旨,就打发个人悄悄和他说说,他一准儿得给您这个面子。”
苏氏拍着淳于钊的肩膀,说:“唉,你个缠人精,你都打听好了,我能有什么法儿?少不得依了你。”
淳于钊和朱万里会和后,朱万里见这缙王世子年纪虽小,说话行事却从容自信,颇有缙王之风,待人上却是十分谦虚热忱,是以话语投机,相见恨晚。本来朱万里作为镇抚司指挥使,官职不高,却是天子近臣,不该和藩王等人有过多牵扯。可是朱万里最是个心性乖滑的,见此次缙王打北元气势如虹,内心十分敏锐地就察觉出一丝不寻常:这大晋是不是要变天了?那我得做两手准备啊。
所以,朱万里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苏氏的委托,又顺水推舟地对淳于钊十分热络。
淳于钊便将林默的事情大致说了说,朱万里笑着说:“这事儿还不容易?就看世子阁下的意思了。若是一点情面不讲,就直接将那林海之妻缉拿了,大刑伺候,管叫她什么都招了,到时候想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若是想留些情面与林家,不做绝了,咱们便在林家家宅处料理清楚,不传扬出去便罢,那便对世子的小友的将来,还有对那林盐课的官声都好。”
淳于钊一点架子也不摆,笑着说道:“一切都有劳朱指挥使费心指点。”
淳于钊等人骑马到了京杭大运河处,便弃马乘舟。运气好在一路南风劲刮,不过三日,就到了姑苏。
林如海就要提步离开,贾敏也随后跟上,在她经过林默身边的时候,林默分明地看见贾敏侧头看了自己一眼,那目光就跟淬了毒液一般,透着一股子与她平素的端庄面孔大相径庭的凶狠和疯狂。
林默直觉到危险,正想再细细打量研究一下,贾敏却已经走过他了。
林默的脑中的那一根弦猛然被弹响:这个女人的执拗疯狂程度已经呈几何级倍数增长了!她以前还是躲在背后调兵遣将,这一次可是自己就跳到前台、倾情出演了!可是,效果呢,也不过耳耳,肯定是远远没有达到她的预计的。那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换了我是她,我会怎么做?
上帝要毁灭一个人,会先使他疯狂。这个道理林默懂,可是,那濒临毁灭的人的最后的疯狂很恐怖的好不好?林默可不想成为贾敏最后的疯狂的牺牲品,所以,即将到来的情形可能会是险象环生,不知道林如海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林默才没兴趣去探寻呢,他要抓住当前的救命稻草……林如海!
林默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猛地抱住林如海的腰杆,随即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眼里泪光闪烁,道:“爹爹!”
这是林默第一次喊“爹爹”
,一般他都是喊林如海为“父亲”
,少了点父子之间的亲昵,却是大家子的恭谨礼节。
林如海诧异地低下头看他,温和地说:“怎么了,默儿?”
林默泪汪汪地仰起小脸看着林如海,目光中的哀痛伤感远远超过了一个十一岁少年所能表达出来的,叫林如海觉得心头仿佛被重锤敲击一般。
林默哀哀地说:“爹爹,孩儿怕爹爹回来只能看到孩儿的尸体了。”
林如海轻斥道:“胡说!”
林如海的手却摸上了林默的头,其中抚慰关爱之意不言而喻,看得贾敏在一旁暗恨暗骂不已。
林默说:“爹爹带我一起去吧,这里有坏人,要害孩儿,孩儿不敢一个人呆着。”
林如海苦笑着说:“胡闹!爹爹是出去办理公务,怎能带着你一个小儿,叫同僚下属们见了岂不笑掉大牙?”
林默默然不语,只是执拗地继续抱紧林如海的腰。那边却又开始催促了,林如海又心急了起来,来不及顾虑太多,自己便试着扳开他紧紧箍住自己腰部的手,温声说:“好了,乖乖地呆着,等爹爹回来,没人敢害你。”
林默见这老爹还不省事,只得退而求其次,问道:“爹爹,这书房内外值守的可都是爹爹的心腹,不受她的指挥节制的?”
意识到林默口中的“她”
明确该是贾敏,林如海不禁心里叹气,一家子骨肉,何至于弄到这般水火不容的境地,真是!这夫人不是个晓事的,儿子也不省心,等我回来各打五十大板,叫他们都消停了,再给他们讲讲这“家和万事兴”
的道理,以后都不许这样混闹了,简直是……不成体统!闹得这叫一个乌烟瘴气,传出去还不得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
林默见林如海没回答自己,越发急了,说:“爹爹!你要么带我一起走,我保证不发出一点声音干扰你办理公务!要么,你叫你的这些护卫心腹牢牢地把住书房内外,我才敢在林家继续呆着,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贾敏在一旁,气恨得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小崽子也太彪悍了,我这里还没动手呢,他就先厉兵秣马地,还哭可怜给老爷看!
林如海实在是着急要走了,便说:“好吧好吧,那就先这样。长贵!过来,你等会儿带着十来个有力气有本事的护卫将这书房内外好生把守着,在这里可不许叫少爷出一点事,也不许任何人带走少爷,直到我回来,否则,这后果,可全在你身上,明白了?”